穆醉雪如被仙妖施展了定身术一般，坐在那一动不动，她的姿态依旧雍容，波涛汹涌的身段在收腰红裙的衬托下，极为扎眼。她瞪大眼睛，望着擂台上的身影，只感觉全身有一万只蚂蚁在爬。
姜玄赢了！
他怎么赢了？他凭什么能赢？！
“空间类的真意诀窍！他练成了你们北洪洲的《无踪术》？”南宫归很惊讶的模样，又瞥眼注意了一下穆醉雪的神情，而后道：“怪不得有挑战凡人的勇气，竟然有这般手段，他瞬间爆发的秘术尤为厉害，恐怕是一门禁术，但真正的杀招，是利用虚暗空间。”
“他如此获胜，虽实力强悍，但也有取巧的嫌疑，穆小姐，你侄儿恐怕不知道他的手段，如果提前有所防备，他根本不可能赢。”南宫归简单安慰了穆醉雪一下。
都是在域外战场厮杀过的神魔，见多了生生死死，神魔陨落。
南宫归相信，穆醉雪很快就会释怀。
他不知道的是，穆醉雪根本就不是因为侄儿穆俊茂身死，才那般表情，她比穆俊茂年长太多，并非看着穆俊茂长大，常年在域外战场，偶尔回来，见见家族里的晚辈……穆俊茂性格最像她，所以惹她喜爱。
而得知穆俊茂成为神魔的恶行后，那些喜爱已经荡然无存了。
死了，便死了！
穆醉雪现在全身发麻，是因为她赌输了，还输的很大！
很快，现场又从寂静变成了一片哗然之声，穆俊茂真的没有再出现，以穆俊茂的实力，就算是全盛，也不可能在虚暗空间里停留那么久，在场的神魔都知道，他死了！
“无踪术！”
“他练成了无踪术！”
“前所未见的空间诀窍，虽然还不是真意，甚至与真意门槛都相距甚远，用的却极为巧妙。”
“瞬间十八把兵器杀出的秘术！威力竟然那般恐怖？”
“当年他先天时期，能杀劫境，就是仰仗那秘术吧？”
“厉害！哈哈哈！厉害啊！”
观战的六劫神魔、各家老祖都赞叹不已，曹龙图则是惊愕了好一阵才缓过神来，他不仅仅没想过姜玄能赢，还赢的如此迅速，几乎是与穆俊茂同归于尽的打法，而两人恢复能力不一样，死的应该是姜玄，可姜玄巧妙的运用了虚暗空间！只有他能活着出来！
“他练成了《无踪术》……”廉家所在的看台上，廉锐一脸复杂的念叨。
当初姜玄选《无踪术》，马上传遍了日月神宫。
但之后几乎没人讨论。
练不成，姜玄自然会知难而退，太难反倒是不会耽搁太多时间，之后三年，也没有关于姜玄修炼《无踪术》的任何消息。
谁能想到姜玄竟然练成了呢！
穆俊茂显然也不知道。
他确实是不知道。
穆醉雪都懒得跟他说，无踪术又破不开神魔的领域，根本威胁不到穆俊茂，再加上从喜爱变成了厌恶……懒得提醒！本身姜玄就不可能赢，提不提醒有什么区别？！
区别可大了！
谁都无法想象，姜玄的秘术，竟然能破开领域！
“他们没看出我用的是元神飞剑之术。”擂台上的姜玄心头暗道，原本今天是要暴露的，远攻磨死的话，任何一个去过域外战场的神魔都看得出来，可姜玄今日换了打法。
十八把飞剑瞬间爆出去！没有肆意飞行的控制过程，距离非常近的打爆目标，就那么一下，在场神魔也看不出，他那是元神控制。
神魔体系修士拥有元神，这件事本身就是不会被轻易猜测的。
就如同一个仙妖若被杀后滴血重生了，他的同族也不会猜测其练成了神魔的手段，只会向什么重生宝物上猜测。
“他们没看出来，那就只有师父知道我有元神。”姜玄暗道，“我这门手段，依旧可以当作底牌杀招来用！出其不意！”
暴露是迟早的事。
但当然是越晚越好。
不过姜玄心里也猜测，或许天命境的城主能看出来，但他不会与人讨论。
“今日生死战，姜玄胜！”高台之上，穆修化身起身宣布，“此战结束，都散了吧。”言罢，他闪身消失。
各个看台上的人们也都起身，有的与身边的人热议，有的则还在看擂台上的姜玄，不断感叹！凡人杀神魔！终于有人做到了！
这般天才……如果不是走的上古修行路线就好了。
姜玄表现得无论多么强悍。
都改变不了，他很难成为神魔。
“可惜啊！据我所知，日月神宫秘术楼七层，一共只有两本秘术功法，一本《玉胎术》，一本《无踪术》！穆醉雪就是练成了《玉胎术》，如今才这么强悍，而与《玉胎术》修炼自身相比，《无踪术》更适合域外战场杀敌，姜玄若成为神魔，获得的功勋，未必比穆醉雪低。”
“可惜可惜，他神魔难成！”
“姜玄才二十三岁，已经是斩妖山第二，将来说不定能破了穆醉雪大人的记录，从各种方面来说，姜玄都该是与穆醉雪大人等同的天才！可就因为走了上古修行路线，他成为神魔的可能性，是穆醉雪大人的几十倍上百倍！”
“近代天骄涌现，三百多年来，如果说穆醉雪大人是第一天骄，那姜玄便是第二天骄！两人的天赋或许差距不大，但之后的结果，很可能是天差地别啊！”
“别说之后了，现在穆醉雪大人已经是三劫神魔，将来至少六劫！姜玄现在说他是最强凡人，可能到死，也是最强凡人。”
“可惜可惜！”
“咱们也算是见证历史了。”
“诶？你们看，姜玄怎么去那边了？”
很多人都突然注意到了，姜玄获胜后，没有去找曹龙图，也没有去与自己娘子等人汇合，而是朝着穆家的看台行去，那看台上不少人都对姜玄怒目而视，虽然穆俊茂已经在家族内部迅速边缘化，但终究是穆家人。
他竟然输给了一个凡人！被当场斩杀！
丢的也是穆家的脸。
莫不是还想对穆家人嘲笑一番？
借他个胆子！
很多人都停下了脚步，望着情况。
……
“他们竟然将这小家伙，与穆小姐你相提并论。”南宫归听着周围议论说，摇头道，“难道他们只知道破道期难以成为神魔，却不知道，破道期拥有神魔之力的强悍？上古修行本就有利有弊，虽然弊端更大，但这个姜玄，若非仰仗破道期的特殊性，无论如何，都无法与穆小姐你比，他能破开神魔领域，应该也与破道期有关。”
南宫归不断摇头：“这个姜玄如果走如今的修行路线，其想成为神魔，恐怕不难，但其凡人时期的战力，肯定不如现在，跟穆小姐你当年，没得比。”
虽然亲眼见证了姜玄杀神魔。
南宫归也只是惊讶了一下而已。
“走邪路”换取超凡的战力，以不能成为神魔为代价，又算得了什么？如果姜玄走的时候如今修炼体系，还能杀神魔，那才会让南宫归震撼。
可没有如果。
南宫归不断贬低姜玄，也是在安抚穆醉雪的情绪，侄子死了，穆醉雪一定是伤心的。
穆醉雪始终沉默。
姜玄来了，他带着和善的笑容走来了，单单是这份笑容，就让不少还没离开的穆家人火大！
“你过来干什么？”姜玄才跳上穆家的看台，一名鹰钩鼻中年人模样的二劫神魔拦住了姜玄的去路。
他叫穆空。
如今已经年过百岁，而从辈分上来说，他是穆俊茂孙子辈的！穆俊茂辈分特别大，其父亲一千多岁才有的他，虽然穆空与穆俊茂关系一般，但也由不得姜玄带着胜利者的笑容前来！
“我找你祖奶奶。”姜玄微笑道。
此刻他无论是姿态还是语气，都有一种胜利者狂妄的感觉！凡人而已，用这种口气跟二劫神魔如此说话，已经是大不敬。
这话听起来像是骂人。
“祖奶奶？”穆空愣一下才反应过来。
姜玄指的是穆醉雪。
穆空回头望了望穆醉雪，见穆醉雪已经在与姜玄对视，便让到了一旁，姜玄顺利走到了穆醉雪身前，还未开口说话，便收到了穆醉雪的恼火的传音：“你要是敢当众羞辱我，我就跟你拼命！”
这让姜玄顿了一下。
他相信，穆醉雪说的拼命，不是说说而已！一个久经沙场的女将军，甭指望她杀人的时候会手软，而姜玄这个月，也深入了解过穆醉雪的过往，知道这是一个狂妄自负极为在乎脸面的女人！
而姜玄，本也不是来羞辱穆醉雪的。
羞辱分很多种。
私下里怎么都行，当众羞辱结死仇，姜玄还没那么莽撞，更会让自己的计划落空！姜玄现在脑海里有一个“全都要”的计划！
“穆醉雪大人，晚辈有礼了。”姜玄上前带着笑容恭敬道。
穆醉雪再一次全身发麻。
你他娘的赢了，你突然自称晚辈？！你想干什么？！你恶心我是吧？！在其他人看来，姜玄对穆醉雪很尊敬，只有穆醉雪能感觉到姜玄的用心险恶！
但这当然不是当众羞辱，其他人都不知道内情。
“嗯。”穆醉雪应了一个淡淡的鼻音，高高在上的眼神看着姜玄，又问：“有事？”
“敢问穆醉雪大人一句，大人是否言出必行？“姜玄问道。
穆醉雪眼皮一跳，目光审视着姜玄，突然慵懒肆意的一笑，仿佛觉得如今的这个场景很好笑，装模作样，说只有他们两个才明白的话，她穆醉雪三百多年来行事光明磊落，她的狂，建立在她一往无前的修行成长上，废物就该被鄙夷，输了，也就是输了！
她不喜欢被人质疑自己的信用！
更不喜欢将简单的事复杂化。
穆醉雪突然站了起来，上前神魔之力裹住姜玄，冲天而起，火红色的身影裹挟着男人冲上了数千丈高空，略一停顿后，朝着北方破空而去！
“不好！”
“穆醉雪要干什么！”
“他抓了姜玄！”
“完了完了！”
“她会不会杀了姜玄？”
演武场各处看台上一下子都乱了，不少神魔都飞了起来，朝着穆醉雪离去的方向张望一下，却并未马上追去，穆醉雪的速度一般四劫神魔都比不上，至少得五劫神魔才行。
而五劫神魔都是位高权重，自恃身份，突然变故，也不知道内情，都没有马上去追，六劫神魔们也都如此。
他们都在看一个人。
曹龙图！
姜玄是他的亲传弟子，这种情况，若有生命危险，也轮不到他们出手，穆醉雪的身份，其他神魔更是不好出手，只有曹龙图可以。
而此刻，曹龙图见众人望向自己，脸色却是十分古怪。
“老曹，醉雪常年在域外战场，杀性很重，会不会……”庞长老闪到曹龙图身旁，催促道。
“没事。”曹龙图只是一摆手，“醉雪有分寸。”
“就算不杀，姜玄恐怕也会受皮肉之苦……”杨桐长老闪过来忧虑道，这叫什么事啊！姜玄赢了生死战，却被穆俊茂的姑姑挟持带走了！
……
甲金学院弟子的看台上，还未离开的弟子们，都在看陈元姝与裴霓裳，关系不错的弟子，更是说了一些安慰的话。
“姜玄是龙图大人的弟子，肯定没事。”
“陈师姐你也不必太担心。”
“是啊，裴姑娘你也不要担心。”
陈元姝与裴霓裳的脸色都很不对劲，并不是担心的神情，她们都知道姜玄与穆醉雪的赌，所以……
“你曾是神魔，你说说，神魔真的愿意屈尊，与凡人男子苟且吗？”陈元姝难得向裴霓裳传音，就是这话说的，似乎含沙射影的骂裴霓裳。
“怎么？你想跟去亲眼看看？你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癖好？”裴霓裳回怼道。
陈元姝没有回怼，嗯……她确实是有些特殊癖好。
“放心吧。”裴霓裳见陈元姝不怼回来，只当是她没心气吵，声音淡淡的传音，“姜玄与穆醉雪，不可能有什么事。”
“你为何如此确定？”陈元姝问。
“首先，穆醉雪肯定看不上姜玄，我前世见识过她这样的天才，连同辈中人都不放在眼里，甚至六劫王境神魔，她都看不上，凡人更不可能，穆醉雪这样的天骄，除非遇到了修行瓶颈，知道了自己的潜力极限，才会在境界相当的神魔中选男人，否则，谁都看不上。”裴霓裳道。
“可她赌输了，这不是她是否愿意的问题，龙图大人见证了赌约，她心里不愿意也可能履约。”陈元姝道。
“从她的性格来看，确实是有可能。”裴霓裳连道，“但我知道，姜玄会主动给她反悔的机会。”
“哦？为何？”陈元姝又问。
“姜玄实际上，是想要她一滴心头血，用来修炼《玉胎术》，而不是她自己……”裴霓裳仿佛什么都知道，“所以……姜玄应该会主动提出，要心头血作为迎来的赌注。”
“你怎么知道？”陈元姝突然蹙眉看裴霓裳，“姜玄告诉你的？”
姜玄把这事儿告诉了裴霓裳，而没告诉自己？
裴霓裳给了陈元姝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而后道：“我说过，我无意与你争风吃醋，我不稀罕！不是姜玄告诉我的，是我猜的。”
完璧之身的玉胎术修行者的一滴心头血，可以弥补非童子身的问题，从而能够修炼《玉胎术》，这件事并非众所周知，甚至可以说非常少。
裴霓裳刚好就知道。
因此，当姜玄当初问穆醉雪是否是完璧时，裴霓裳就想到这种可能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