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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妁妁其华——(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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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婆子真的打发了,以后不再来了?”隔壁马嫂子又问。

“嗯,不来了,福儿大了,家里也没什么活计,我个人干就够了,请个人白给着工钱。”我姨姥姥说。我姨姥姥说的是真心话,家里统共三口人,里里外外那点活计,她分分秒秒就干完了。

“呵呵,人多了还是热闹,也暖和。”对面张姐说。

“嗯,我们这屋子,敞亮,厚实,不冷。”我姨姥姥又说。阳光透过那三扇宽阔的大玻璃窗射进来,把屋里铺的满满的,暖暖的。

“这夏天还好说,冬天怎么办?这么大的屋子烧热乎了吗?真不冷?”姐妹们说着看向西屋,眼睛里好像好像多了些内容。

“不冷,冷了就多盖点儿。”起初我姨姥姥并没有往别处想。

“那得烧多少煤啊,我们知道你家不缺钱,可是挤在一起才暖和。”说着,她们的面容变的奇怪起来。渐渐的,我姨姥姥也就明白了她们的用意,她的脸立刻就红了。也不怪,在我们老家,在四五十年代,冬天,奇冷,冻的连黄鼠狼也恨不得乍着胆子进屋絮窝。为了取暖,也为了省煤,我们那里通常一家几口都会睡在一个屋里,什么公公婆婆,儿子媳妇,姑爷丈母娘,条件差点的,连大伯子小婶子都挤在一面大炕上睡,不稀奇。可是,我姨姥姥家...再看看姐妹们边说眼睛里边流露出的暧昧,我姨姥姥懂了,她笑呵呵的岔开了话题。

我想岔开话题的次数越多,我姨姥姥越是寂寞,细想,谁遇上这样的生活不寂寞呢?我姨姥爷两年没有回来,四年没有回来,五年还没有回来,到她家来的女人便更加肆无忌惮的猜测着好奇着,一进屋眼睛就闪闪放光,看了东屋看西屋,看完被子看鞋子,好像随时随地都要在炕上,地上,甚至外屋地发现点什么倪端,又好像早就被她们发现了,只是秘而不宣一样....不光是女人,就是那些男人,也渐渐的不安分起来,不过那些男人不敢进院儿,而是趴在我姨姥姥家的墙头上,一双双眼睛带着电光,贼亮,他们都想碰到个好机会,想占点香油儿(便宜),无奈碍着岳环山的面,便不敢明目张胆。

岳环山倒还像以前一样,该外出外出,该应酬应酬,有时还到外地一去就好多天,他好像什么都知道,又好像什么都不在意,他从来没对我姨姥姥说过什么,也没对别人摆过脸色,可他的威严却笼罩在屋里院外,甚至蔓延到了街上,唬的人们不敢造次。也偶尔,有那么两个大胆的男人,扔进来几朵新鲜的野花,或在夜里对着院子吹上几曲放浪的口哨,搅动的我姨姥姥心神不宁。哨声密集时,岳环山便披衣服出去,站在院子里,对着院墙外大声的咳嗽,哨声便戛然而止。更有时,无聊的男女夜里趴着大门缝儿仔细的往里看,竖起耳朵认真的听,他们想知道岳环山出来时,是东屋的灯亮了,还是西屋的光灭了,虽然看的不清,也听的不真,却也能满足人们无限的想象....也是啊,不管哪个年代,也不管什么地方,有男人女人的屋檐下,就有故事,尤其像我姨姥姥和岳环山这样的处境:公公和儿媳妇,一个孤男一个寡女,一个年轻貌美,一个年富力强,好像不发生点什么,都对不住漫长的日子。因此,谣言起过,又停了,停过,又起了,起起停停,假假真真,没人能说得清楚。我姥姥总是感叹着:

“人哪,就怕闲,闲了就要嚼是非,那是非横是有滋味?人哪,还爱造谣,这谣言呢,还长着鼻子长着眼儿,走哪儿带到哪儿.....”我觉得我姥姥说得对,这人哪,就对谣言感兴趣,是的,谣言不光有鼻子有眼儿还有滋味,连我也爱听,何况是寡妇门前的谣言,更何况像我姨姥姥这样的情况,日出月落,朝朝年年,俩人一个锅里吃饭,一个房里睡觉,怎么能解释的清楚,日子就这样过吧。

好在我姨姥姥是快乐的,用她自己的话说:

“日子称心不称心都得过,老天爷不会因为你愁眉苦脸就可怜你,也不会因为你满面笑容就责罚你,所以,快乐是一种姿态,是一道景色,能点亮别人,更能照耀自己。”你们听听,别看我姨姥姥读书不多,思想却是豁达的。

我姨姥姥快乐着,至少那个年代除了孤独和寂寞,物质上她什么都不用愁,她有一个能干会挣的老公公,老公公对她不说百依百顺吧,也是按月足足的给着银子,我姨姥姥想咋花就咋花,想买啥就买啥,她知足。看看她的姐姐们,同样是没了男人,同样都有儿子——我姥姥一个儿子两个姑娘,我二姥姥两个儿子,还不是亲生的,我三姥姥也两个儿子,她们倒是儿女双全,可又比她好在哪里?我姥姥和我二姥姥三姥姥整年整月的地里家里拼死拼活的干,累的都要吐血了,还是穿的补丁摞补丁,吃了上顿愁下顿,除了娘家爹妈帮一把,还能指望上谁,还有那种担惊受怕遭人白眼的滋味,没有经历过的人,不懂。所以说和姐姐们一比,我姨姥姥满足了,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她懂。

我姨姥姥就这样和岳环山一起带大了我的表舅岳福,我表舅二十岁时,成亲了,很快有了一个女儿水仙,很快又有了一个女儿水莲,乐的我姨姥姥和岳环山合不拢嘴,我表舅二十六时,又有儿子了,叫水生,岳环山看着重孙子水生会笑了,会站了,会走了,心满意足的喘了口气——老岳家又有传宗接代的了,可是隔年我表舅却又去世了。唉,这世上最苦难的事情莫过于白发人送黑发人,岳环山没有经受住这次打击——儿子年轻轻的走了,孙子又年轻轻的没了,这是活活剜他的心啊,年老的他一病不起,在炕上躺了两年,也走了。临走,他给我姨姥姥留下了许多财产,那些财产不仅供我姨姥姥宽宽松松的花到去世,还供水仙水莲和水生她们的孩子们上了大学,你说得有多少吧。

我表舅岳福是在山上和工人们排哑炮时发生的不幸,哑炮有两个,他顺利地排了一个,在排第二个时哑炮炸了。我妈清清楚楚的记得那晚的情景:

“你正在住院,”我妈说:“你小的时候体格弱的,二级风就能把你吹感冒了,我是隔三差五的带着你往医院跑。那晚,你正在吸氧——那时候吸氧气不像现在这么方便,那时的氧气装在一个枕头大小的袋子里,得用人两手捧着氧气袋轻轻的挤压,每挤压一次,都得配合好你呼吸的节奏,快了不行,慢了也不中,弄不好就得呛着,我正按着呢,忽然外头走廊里齐吵叫喊的推进个人来,说是岳家沟的,挺年轻的,快不行了,还说他家里有钱着呢,可惜代代单传,这回可完了,我听到这儿,吓得手一哆嗦,差点把你呛死。我当时就跑出去看了,果真是你表舅,一点外伤都没有,就跟睡着了似的,那么温润俊俏的脸庞,那么年轻笔直的身材,咋会死了呢?”我妈深深的叹了口气:“我长那么大,就看到你姨姥姥哭过两回,一回是她老公公死时,另一回就是她儿子没时,哭的你姨姥姥都吐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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