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赵媛都觉得自己没什么，从化妆到准备的一整个流程里也一直很愉悦。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最开始也觉得没什么大事，可是等到自己跟段清寒见面的时候，居然还会有那么一点的……赧然？
她犹豫了半天，好像也只能找到这个词来短暂的形容一下。
这怎么想也应该跟段清寒有关系。
段清寒一开始的眼神是骗不了人的，饶是他这样喜怒不形于色很久了的人，在发现自己的时候也微微睁大了眼睛——现在想来当时电话里没声音，应该就是他先看到了自己的。
不过在目光相接的时候，赵媛还是看到了对方眼里一瞬不掩饰的惊诧，瞳孔骤然收缩了一下，然后似乎还缓了几秒，才恢复到原来的表情。
可即使如此，他也没有立刻说话。
赵媛多少被他看得有点不好意思，不过随便打量了一下自己现在应该没什么问题。
因为编了一点挑染发片的缘故，也不太好自己整理头发，不过她还是睁着眼睛看了段清寒一眼，这才说了两人见面后的第一句话：“我这样……怎么了吗？”
虽然段清寒的眼神不会影响自己对于自己审美的判断，可是自己喜欢是一回事，对方能不能接受，那又是另一回事了。
赵媛一直觉得求同存异是很重要的是，自己同了，万一段清寒异了也是完全可以沟通的，可是好像……
见段清寒还不说话，甚至还保持着刚刚拿手机通话的动作，赵媛干脆伸出手，在对方眼前晃了晃。
段清寒像是这才反应过来似的，不过视线还依然落在自己身上，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然后一如既往的绅士的朝自己走过来，替她拉开了副驾驶的车门。
而就连赵媛顺着对方的动作，一路上了车系好安全带，段清寒竟然都像没有反应过来似的，看上去并不呆滞，但也没有再继续说话。
而车暂时停在原地，也没立刻开走。
赵媛拉下他车里的镜子草草看了一眼，没什么问题啊。
而且今天这个打扮也就是夸张了一点，但是也并不难看吧。
总不能真是什么狗血老套的情节……去跟那种烂俗电视剧里写的一样，某天一直一直穿着平平无奇的灰姑娘女主，为了跟男主参加晚宴被对方拉着去了某个高端时装店，在一番捯饬之后忽然在所有人面前优雅亮相、惊呆众人——当然这种情境的桥段也有一个很古早的童话名字，叫灰姑娘。
赵媛当然不认为自己是灰姑娘，但是也确实摸不准段清寒的想法，万一人家就是不太喜欢这种所谓的赛博废土风，那自己是不是应该说点什么？
“你这样看着我不说话，我会怀疑我是不是穿了什么让你难以接受的风格。”赵媛又再一次伸出手，在他眼前挥了挥，“不至于吓成这样吧！”
“虽然，虽然……”她咳嗽了一下继续说，“虽然我也忘了，我们等一下要去那种地方吃饭，反正你都说了人家又不在意着装……”
她顿了顿干脆直接甩了最后一句话：“而且你刚刚可是说了，什么都没关系的。”
在自己说完这句话之后，她终于看到段清寒的眼神变了，好像从自己脸上移开是一件比较艰难的事情一样，她也是第一次在段清寒身上看到“目移”这个词的具象化，不过对方还是开了口。
他先摇了摇头说“没有”，然后又重新看向她：“很好看。”
“虽然我也觉得很好看，”赵媛说，“但你刚刚弄那么久，真的不是在思考说点什么礼貌客套话吗？”
“你是不是不太喜欢这种风格啊？”赵媛想了想，毕竟段清寒这么长久以来的生长环境都还算简单，而且从小接触的人多半都是跟他一样的背景，估计在他们那种教育方式里，应该不会有自己这种看上去比较超前，还有一点叛逆的风格吧。
“没有。”这一次段清寒倒是否认得很快，“我的意思是说，我个人很喜欢。”
“真的喜欢那你还愣这么久……”赵媛说，“我当时都以为你是不是在思考你是不是要拒绝那个餐厅呢。”
她的语气里带着点调笑，段清寒也听出来只是开玩笑的意思，扬了扬唇角：“不是。”
“就是……很难能看到这样子的你。”
他说。
“我也不想的啊，”赵媛眨眨眼，“整天在医院也没空穿这些，本来的工作就够忙了，哪里有空弄那些，而且要说我们这种做医生的，就算是套上白大褂也不能有这种妆容，且都先不说医院的主任会不会同意，这种到时候被患者看见了，真出什么事还得自己来承担，多麻烦啊。”
在赵媛的医院里医生倒是没有强制着装要求的，不过谁也都知道，这种要求的本身就是得体和让患者安心，所以一般护士那边会要求稍微着素雅淡妆。
当然还有一个原因。
上班已经够累的，哪有时间和精力给同事展示这些。
之前赵媛刷社交媒体的时候，就看到很多那种在格子间上班的人说上班就跟坐牢一样，为什么要对着狱友化妆。虽然自己不太能体会到格子间的辛苦，但是也没有必要多此一举。
想着想着走神了，赵媛自己先回过神来，看到段清寒还没有开车：“怎么了，是我今天这身打扮不太拿出手？”
“没有。”这次段清寒倒是立刻开口，“只是在想，那我今天跟你比，是不是太普通了一些。”
他其实今天的穿着也已经跟之前有一些区别了，至少不会真的穿上标准的西装三件套来这种地方，因为天气有些冷的缘故，今天的段清寒套了一件开襟的手织毛衣，颜色也是温和的亚麻色系，看上去很舒服，也没有了之前穿西装时会自带的那一种锐利。
赵媛其实刚刚就想说的，只是当时因为段清寒一直看着自己不说话，让她一下子找不到机会开口。
“不普通，至少对你来说已经很不普通了。”赵媛弯着眼睛看着他，“而且你今天打扮的怎么说呢……”
大概是因为刚刚两人沉默的时间有点久，所以导致自己现在说话的时候也没有特别深思熟虑，赵媛又看了一眼旁边的男人，然后脱口而出说道：“就是打扮得……挺嫩的？”
直到自己说完这句话之后，才意识到这个词好像对于段清寒来说并不太适配，可是刚刚自己确实也就是这电光石火间想到了这个字，于是想了想，又找补了一句：“不是，我的意思是说跟你之前相比，比较显年轻！”
可是这句话好像说出去又有那么一点……微妙？
正当赵媛还想再次补充说明的时候发现已经来不及了，段清寒顺着自己的话问：“那你的意思是说，我之前看着年纪很大？”
“不不不不不！！”要不是今天自己的发型比较特殊，把头发都编起来了，只留了一些挑染发片，赵媛现在都要开始抠脑壳了，“我的意思是说成熟！成熟！”
她咳嗽一声继续解释：“众所周知，我们段总是一个成熟稳重的男人！”
不过既然话赶话都已经说到这里了，赵媛干脆顺着自己的好奇问了一下：“对了，你真的只比我大一点啊？”
这次回应她的是段清寒的挑眉。
但是看上去对方似乎也没有生气，甚至好像只是有一种“拿她没什么办法”的感觉，只是说：“那你不讨厌我今天这样就行。”
“我怎么会讨厌呢！！”大概是因为刚刚自己一时口快，左边说一句嫩右边说一句老，赵媛现在疯狂有种想为刚才的自己解释下的冲动，因此声音都比刚才听上去要狗腿很多，她闪着大眼睛还特意凑近了一点，“段总风度翩翩，什么风格都能驾驭，今天就是日式慵懒氛围感男明星。”
“我觉得你之前不是开玩笑跟我说过，说如果一个人五官长相不算好的话，可以夸这个人氛围感不错。”没想到段清寒居然搬出赵媛不知道什么时候跟自己闲聊时说过的话。
赵媛脑袋空了一下：“这句话我什么时候说过？”
然后还打算拒不承认：“我没有！”
没想到段清寒，居然还真的把自己说过这句话的时间地点指了出来：“很早以前吧，随便闲聊的时候，那时候我们正好去看电影，你当时看到电影院门口一张海报随口提的。”
“当时说那部电影的男主角总是营销容貌，但不仅五官单拎出来，每一个都很普通就罢了，合在一起，还显得脸部线条有一些崎岖。”段清寒居然还真的能把赵媛当时随口说的一句话复述出来，甚至基本还复述得八九不离十，“然后你说有一些人就是喜欢营销氛围感，恰恰就是因为他们的五官长得并没有那么令人满意。”
赵媛听得快要冒汗：“你……你怎么什么都记得。”
而且自己说这句话的时候好像真就是随便一提，甚至那个时候的自己跟段清寒完全不熟，只是一种类似于敷衍了事的见面，甚至那个时候的自己还一度认为段清寒就是一个好看但似乎没什么共同话题的无趣对象。
关键是不回想还好，一回想还记起了一些其他本来应该快要忘记的尴尬画面。
她记得那次自己跟段清寒就是看电影的时候正好是自己已经有拒绝章希乾想法的时候，结果自己跟段清寒看电影回来，还在自家楼下，遇到了想过来找她的章希乾。
算了，这种究极尴尬的修罗场还是赶快忘掉的好。
回忆起来实在是有些……
不过现在需要解释的是自己刚才的话：“而且我当时说什么氛围感也是在说别人，又没有在说你，你怎么突然就……突然就开始吹毛求疵起来了？”
没想到自己这么一问，反而还真把对方问倒了。
段清寒笑容没散去，不过还是简短思考了一下说：“我也不知道。”
“可能刚才就想开这样的玩笑，也知道你应该不会介意。”段清寒说。
赵媛立刻抓住对方的话头：“介意倒是的确不介意，我哪有那么小气……”
“不过！很有进步！”赵媛看着他说，“至少你刚刚想要说什么就说了，没有再弯弯绕绕地想一大堆，然后最后随随便便说一句无关痛痒的客气话，多没意思。”
“所以你真的不介意？”段清寒笑容深了一点，问。
“我都说我怎么可能是那么小气的人！”赵媛重复了一遍，然后又想起自己刚才想问的，“所以你真的能接受我今天这种打扮？”
没想到在听到这句话之后段清寒居然还顿了一下。
也是这一下停顿被赵媛抓住了：“我就说了，你不会真的不喜欢这种风格吧？”
“不是。”段清寒轻轻摇头，“我只是刚才在想，要不要直接说实话。”
“什么实话？”赵媛还没搞清楚对方话里的意思，“而且上次你不是都跟我说过了么，要顺从一下自己的想法，想说什么就说，想做什么就做，没有必要因为其他人或者无关紧要的目光也不用瞻前顾后！”
“嗯。”于是段清寒点了点头，“那我说了。”
赵媛还以为他要说他不喜欢自己今天的这种打扮，都已经做好准备听到这种话了，却听见对方说道。
“我刚才的确有一瞬间在想，如果我真的像我昨天说的那样……是不是就能经常看到这样子不同的你。”
段清寒说。
“什么……”赵媛一开始还没有反应过来，他话里是什么意思。
“昨天？你昨天说了什么吗？”赵媛下意识问。
然后问完之后才想起来，好像昨天段清寒是说过这么一句话。
当时赵媛听到了自己给秘书的待遇，开玩笑的问他们公司还需不需要医生。
那时候段清寒也说得很轻松，不仅答应了，原话还是“你也不用做什么，过来这边休息就行，我就按照你们医院的待遇给你开工资加五险一金，八小时一过就都算加班时间，如果是陪我的话，就再多加一点”。
赵媛很短暂的反应了一下。
然后才意识到段清寒话里的意思。
其实段清寒已经算含蓄了，大概很多时候考虑到自己可能会不好意思，就会愿意用一些别的方式来表达自己想说的话。
而光是这样，跟他自己之前相比，也是有了很大的不同的。
赵媛毫不意外地想，如果自己现在没有跟段清寒说那么多，说不定现在两人见面还是那种不痛不痒的关系，聊一些不会逾矩的礼貌得体的话，确实不会出什么差错，但也不会有更多的了解。
如果是放在那种时候的话，段清寒应该只会说类似于“自己觉得舒适就好”“我觉得很好看”这类毫无个人情绪的对话。
而绝不会像现在说的这种，只是提了一下昨天的玩笑，却也已经表明了程度和喜欢。
段清寒的话赵媛又怎么会听不出来。
他的言下之意不仅表示了喜欢，还表示了一点克制之后的、几不可见的占有欲。
赵媛倒也不是要段清寒真带点什么个人情绪，不过至少这样聊天会更舒适一点。
至于占有欲……
如果不是这几天聊下来，她比之前更了解了段清寒，她几乎会认为，对方没有这样的情绪。
他一直以来好像欲望都很淡，似乎什么都好，什么都可以将就，也不会有什么东西影响到自己的情绪。
可是至少今天两人见面的时候，对方眼中的惊诧是真的，表情是真的，就连话里的语气也是能够感觉出来的。
即使已经克制过，但赵媛听明白之后多少还是有一点脸红。
她只能开玩笑的说了一句：“行啊，不过我这个人可能还想再实现一些个人价值，段总什么时候考虑把我们医院买下来？”
“你们医院应该是公立的，应该无法交易，”段清寒的语气甚至正经得像是真的考虑过，“不过我可以给你们科室多赞助一点科研经费。”
“那可别了，赞助完之后也落不到我钱包里，”赵媛笑盈盈的，“不过段总如果真有这样支持医疗事业的心，不如直接去捐给隔壁医科大学。”
“这也算是支持了我国医疗行业的发展和进步。”
没想到段清寒下一句说：“集团里曾经的确跟药厂合作过，当时还有你们那边的医生跟实习生来过。”
这件事倒是赵媛从来没有听段清寒说过：“啊？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段清寒想了想：“几年前吧。”
他之所以想起来，也是因为那天Linda来自己办公室闹了那一通，让段清寒不得不思考了一下自己跟她的渊源到底从哪里开始的，回想了一下，就正好想到这件事。
当时Linda的说了一下，为什么会对自己有兴趣，其中就是因为当时自己旗下的医药公司跟医院有合作的时候看到自己对实习生的态度。
说实话段清寒并不觉得这件事情是件多么大的事，毕竟这些行为举止都是从小到大一直镌刻在自己的习惯里的，并不会有什么不同之处。
不过看到赵媛好像对此很兴奋，段清寒想了想，还是大概把之前的合作简单概括了一下。
但因为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烦，而且他也的确不知道Linda这种事怎么开口，毕竟赵媛跟此毫无关系。
所以段清寒隐去了为什么突然想起这件事的原因，也隐去了Linda来找自己的事。
“其实也就算是一次合作，而且时间是好几年前了，你不知道也很正常。”
没想到赵媛居然也真的有印象：“什么？那次合作我记得还挺大的！”
因为公立医院有时候在引进药品方面会跟一些大厂和药厂有合作，第一是为了进医院的渠道价格更低一点，这样到患者手上的时候，也不会有太多中间商参与导致药价飙升，所以一般有一些药厂过来合作的时候都会在会议室里面跟医生们用ppt的形式说一下自己产品的优势，而在科里有时候算是每个月一两次的学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