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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穷匕见(5)(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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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东西?”

“传国玉玺。”

若说那九幽对沈小姐还有一丝顾虑,在今日她这样一袭佩授绣裳的穿戴出现在他面前,又在此刻将寻找“传国玉玺”的打算毫不犹豫与他和盘托出,那九幽的一颗心安稳了。

“哦?什么是传国玉玺?”

所谓“传国玉玺”,自然是秦以后历代帝王相传之印玺,乃奉秦始皇之命所镌。其方圆四寸,上钮交五龙,正面刻有李斯所书“授命于天,既寿永昌”八篆字,以作为皇权神授、正统合法的信物。嗣后,历代帝王皆以此玺为符印,奉若奇珍,是国之重器,得之则象征其授命于天,失之则气数将尽。

传国玉玺取材于和氏之璧,由赵入秦,再完璧归赵,后又为大一统的秦所得,自此,随江山易主而几经流离坎坷。直到元至元三十一年,世祖忽必烈崩,传国玉玺忽现于大都,叫卖于市,为权相伯颜命人购得。伯颜曾将蒙元搜缴各国之历代印玺统统磨平,分给王公大臣刻制私人印章,传国玉玺亦恐在其中而遭不测。

元至正二十八年,大明建立,改元洪武,蒙古元廷弃中原而走漠北,太祖遣大将徐达入漠北穷追猛打远遁之残元势力,主要便是索取传国玉玺,然最终无功而返。

那九幽饶有兴味地询问,朱明月煞有介事地讲解完,又道:“土司老爷说,传国玉玺失踪久已,前一阵却忽有传言流落到了勐海,流落到了曼景兰,还说……九老爷公器私用,将知晓传国玉玺下落的人扣在了身边,想必已经得到了玺印,又或者是知晓了其下落,却小人贪利秘而不宣,实乃……居心叵测遂蓄反谋。土司老爷不想元江那氏百年传承毁于一人之私心,故此,让小女以勐神大祭出使之名,来曼景兰寻觅并加以甄别……”

说到这儿,朱明月像是又怕他迁怒,解释道:“九老爷容禀。小女出身商贾之家,鉴宝乃是家学渊源,对金石玉器略有精通,土司老爷正是看中了这一点。”

前后一番话,真真假假,虚虚实实。

作为勐海的主人,那九幽应该早有这个觉悟——关于建文帝在曼景兰的事,瞒得住外人,却瞒不住元江府的堂堂土司那荣。

但是,来曼景兰找般若修塔,并不意味着找建文帝。

那荣授命让沈小姐来寻传国玉玺,也不意味着那荣会将建文帝有可能幸存于世,且身在勐海的这个惊天大秘密告诉她。

传国玉玺早在元末就已然失踪,历朝历代,有市井乡民在城邑田间现传国玉玺下落的例子数见不鲜,知情人能够流落到勐海,也不是不可能的。但私藏传国玉玺乃是“十恶”中的“大不敬”,身为一府土司,那荣怎么能坐视这等目无君上的忤逆之事生?当面质问,又恐叔侄猜疑引致萧墙祸乱,于是,煞费苦心地给勐海送来了一个奸细。

这样一来,朱明月被委以重任却又一知半解,让土司老爷避免了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危险。而通过探听找寻传国玉玺的过程,无论朱明月一干人等如何折腾,必定会惊动当年的那些知情者,建文帝的踪迹也就随之露出端倪。

一个聪明狡黠,一个自以为是,两人互相利用又互为隐瞒的关系——

朱明月给那九幽讲了一个很好的故事,符合所有人的性格和做事手法,也最能让人接受。

此时此刻她不能抬头,无法看到座上男子的面目表情为何,好半晌,才听他道:“你出身商贾世家?”

朱明月心头一松又一紧,将头垂了垂,挽手道:“回禀土司老爷,小女来自云南府的锦绣山庄沈家。”

此事在场之人都心知肚明,由朱明月亲口说出来,还是让一侧的乌图赏倒吸了口气。

那九幽一笑:“锦绣山庄?那可巧了,在我这里有个客人,正好就是锦绣山庄的人。”

“是、是小女的兄长。”

朱明月有些嗫嚅地说道。

“是啊,你的兄长,也是沈家当家。”那九幽似在轻轻惋惜,“听说锦绣山庄与同在云南府的黔宁王藩邸惯有来往,沈家当家也跟咱们的小沐王爷私交甚笃,你既是沈家的嫡长千金,应该也是认得小沐王爷的吧?”

对方毫不掩饰对她的底细来历的洞察,这让原本打算好一通解释的朱明月面上一震,又是一哽,好半晌,有些神不守舍地答道:“回禀九老爷,小女流落在外多年。”

“你不认得黔宁王?”

朱明月抚了抚耳边的丝,道:“黔宁王是沈家的恩人,也是小女的恩人,小女漂泊多年得以归家,正是托了这位黔宁王的福。但若说更多的,恐怕小女高攀不上。”

这一番话,仍旧是真真假假,虚虚实实。

那九幽闻言挑了挑眉,不置可否道:“但我怎么听说,曾经为了找你,堂堂的小沐王爷离开藩邸,羁留京城一年之久;更是因为你,冲冠一怒为红颜,亲自领着沐家军护送马帮互市不惜千里去了边藏?这么深的交情,还说什么高攀?”

那九幽刻意忽略了之前那氏武士抢掠沿途茶商,激起沐家军义愤,又公然杀戮朝廷卫所军队,抓走二十四名云南商贾的这些起因,单挑出一些结果来说。

朱明月心里不免一阵唏嘘,又想起来元江府之前,在曲靖府、元江府的那些沸沸扬扬的事端,仅隔了几个月而已,却遥远得就像是上辈子的事。

“九老爷说笑了,黔宁王是谁?那是世袭罔替的封疆大吏!小女又是谁?区区一介商贾门楣,哪敢跟那等权贵高户扯上关系。”

话里话外,不无忿恨之意。

闻言,旁边的乌图赏“咦”了一声,故作疑问道:“那等家世清贵不凡、相貌俊美无俦的男子,更兼位少年得志、位高权重,可是统于整个西南的大人物!便是蒙他一顾都会令寻常女子趋之若鹜,而他竟是纡尊降贵这般待你,岂不是前世修来的造化,还有何不甘不愿的?”

不提这个还好,朱明月猛然抬眸,一张俏脸染上愠色,道:“不消乌图赏管事提醒,小女深知自己与黔宁王乃是云泥之别,尤其沈家早已不是当年巨商,但凡沾了‘商贾’二字,连书香门第都不愿与之结识,更别说还是高攀皇门贵戚!小女亦不想委曲求全,为了一介负心凉薄之人,就将嫡亲兄长、将我沈家偌大家业都赔进去……将来九泉之下有何面目见沈家的列祖列宗!”

仿佛是积攒了太久的委屈,一刻不停地说完,沈小姐满脸涨红,眼圈也跟着红了。

她本就化了浓妆,又盛服鲜制,衬得面颊嫣红氤氲、透骨生香。这么一激动,更有些点滴红酥半雨烟,夺取梅魂斗雪妍的娇媚,恰如十月盛开的红艳海棠。

乌图赏却敏锐地截取了她话中的深意,“委曲求全……负心凉薄,还要毁掉沈家家业……这些都是从何说起?”

朱明月含泪冷哼一下,没吭声。

乌图赏道:“说不出来?依老奴看,是祭神侍女言过其实吧。”

朱明月还是不语。

“有心欺瞒可不好……不知道的,还以为祭神侍女做了什么对不起人家黔宁王的事!”乌图赏出言相激。

朱明月的眼睛更红了,紧咬着唇埋下头,一滴眼泪掉在鞋尖上,“不惜利用小女的名节做挡箭牌,却丝毫不允诺名分,这不是让小女委曲求全?不顾小女的安危屡屡置小女于险地,难道不是负心凉薄……”两声质问罢,朱明月目露悲愤,“当前关头,小女的兄长更是为了成全他的大业奋不顾身,乃至身陷囹圄,他却背信弃义意图牺牲无辜。说句不好听的,这不是卸磨杀驴、过河拆桥吗?何况桥还没过,他已然决定要弃卒保帅了……”

沈明琪若是没了,沈家就会因此群龙无,沈家的富贵产业恐怕也要尽数落到黔宁王府的囊中——这话朱明月没说,在场诸人却听出了这层言外之意。

一件件,一桩桩,皆是血泪。

倘使沐晟在场,听到这些不仁不义罄竹难书的歪曲评价和指责,恐怕整个修勉殿都要被他砸了。

朱明月一边说着,一边在心里不禁这样暗忖。以至于心有所思,竟真的感觉在这大殿之上,有一道注视的视线,饱含戏谑,又略带苦笑和无奈,若有若无落在她身上。

若非逼问至此,应该没有哪个女子会将这些难以启齿的话道出。少女这般梨花带雨地说罢,连高座上的那九幽都愣住了,须臾,哑然失笑道:“都说宁得罪君子莫得罪小人,又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近之则不逊、远则怨。那位小沐王爷真该后悔得罪了你!”

更应该后悔当初没有派重兵救回她的兄长,否则也不会让她心生怨恨,不惜千里迢迢来到元江府,与土司老爷结盟。

那九幽眼底一抹冷笑划过,又道:“既然小沐王爷辜负你至此,你不妨说说看,土司老爷让你来曼景兰之前,又答应你什么了?”

“土司老爷说,会襄助解救小女的兄长!”朱明月抽噎着,拿出巾帕试了试眼角。

“只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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