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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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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十五花朝劫九死一生金沙别

“究竟有几个皇帝?真把我弄糊涂了!”七宝楼上高高观势的婢女红梅倚着栏杆,扬着绣扇自言自语。

婢女红蔷从旁立着,托腮凝虑,细细咀嚼:“马王选七宝楼囤聚楚军,便是观其乃南下北上通行要地,凡车马船只,一概经行于此。先是一顶皇家銮舆仓皇闯入,遭遇我七宝楼一阵猛射,竟能只身抵挡,飞沙蹿离,想必銮舆中人并非皇帝,只掩人耳目罢。其后花蕊夫人与一覆面之人共驭一马,避我七宝楼玄甲伏击,竟也能毫无损,冲围北奔,料定那覆面之人亦非皇帝,姑且勇士一也。此间又入一具旌旗銮舆,御马高悬,箜篌奏曲,飞车尘上,伤我七宝楼数百精兵,自然更不是那手无寸铁的孟昶皇帝。由此观之,皇帝早已逃之夭夭,你我若再于此地驻守,恐怕竹篮子打水,一场空而已。”

婢女红梅依旧倚着栏杆,巧笑道:“那又如何,反正楚王留下区区两千兵士,且让你我女子领军困守于此,便是没想过真真要捉那孟昶皇帝。恐怕此际,楚军主力已然突破禁地,直逼宫门了罢!”

“话虽如此,可我总想不通,七宝楼沿线设防严密,那孟昶皇帝是如何蒙混出逃的?”红蔷眉头紧锁,低头弄之态像足了芊娘。午后的阳光微偏入射,穿过檐角的风铃投在红蔷脸上,一半光耀于烈日,一半躲避于阴凉。

“给我狠狠地追!”丞相张业跨于马上,飞沫横肆,咬牙切齿。马队前方是飞沙将军赵崇韬领控鹤骑兵护驾孟昶北逃。经七宝楼一役,控鹤军已然折损殆尽,仅存三十余名死士护卫孟昶周遭。

马踏飞沙,惊哗四变,城中花会赶集之人横遭暴躏,或遇经踩踏伤及跖骨,或无故推搡断其肘臂,或人马离乱痛失乳子,或花残犬唤人郎丧命。

就在张业领禁卫军一路驱赶孟昶之际,楚军并未协同左右,反而花车变改,脱了锦衣玉掩,遂露狰狞:抛石器,掷矛器,投枪器,御箭器……一一展露无遗,在主将王赟的指挥下,高喊着“丰国大神,所向披靡,战车所过,无坚不摧”的骇人口号,于花团锦簇间一路高蹈,制造乱离。

眼见着张业大军将要追及孟昶残军,岂料半道杀出一路彪悍马队,系着红绳,挂着铃铛,自称西域白马骑兵,受命于阗国主,护卫孟蜀皇帝。

此间,罗城中一片混乱:控鹤军、禁卫军、南楚军、西域军,尚有金箔覆面之“义勇军”,各为其主,相互厮杀,处处十面埋伏,时时四面楚歌,“花朝节”俨然成了“花朝劫”,哀鸿遍野取代了人声鼎沸,往来之人无不抱头逃窜,此前一心想着投城来赏花,此间却只能想着如何才能冲出重围、全身而退。

一路北上,突破重重阻碍,孟昶残军终至縻枣堰。此堰乃继楗尾古堰之后西蜀第二大节水重镇。唐禧宗乾符年间,剑南道西川节度使高骈改府河道,累筑堤堰,将郫江之水由南流改为经城北而东流,之后再转南与原有之江流会合,形成两江抱城之格局。

縻枣堰筑坝横湖上,堰体呈西北东南走势,因长约九里,故当地人称“九里堤”。堤上架复式廊桥,于水坝四围遍种一株双头之“两生花”,遂而名之“双廊”。廊桥东西各筑一堡,西头堡已于前朝废弃,东头堡存留,由丞相张业布军,此番恐待孟昶皇帝自投罗网。

“控鹤军!”孟昶摒息沉气,凝视着横亘眼前的九里长堤。

“在--”飞沙将军赵崇韬将剑柄一竖,领控鹤残军,逐一拱手眉间。

“赵将军,九死一生皆闯过来了!遍告军士,只要过了这座廊桥,我大蜀国便能获救,成败值此一桥!”孟昶试图鼓舞士气,从未碰过刀剑的手毅然接过沉重的飞沙剑,高高举起,不惜气力亮剑于众军士。

飞沙将军赵崇韬迎头领命。但粗略勘察此堡,乃依山石而建,异常坚固。西侧为高瀑悬垂,东侧看似平湖百里,却是湍水急流,涡漩遍布,若想涉水而过,恐是有心无力。一番估量下,赵将军率三十名控鹤军由侧路摸爬上堡,意在奇袭。

此时,于阗国主李圣天与妙音穿越重围,亦快马赶至,部署西域骑兵从正面攻击,以配合赵将军一干人等偷袭桥头堡。紧接着,脱困出逃的段世子与妙思,披甲换颜的巾帼女将刘莲心和符宫娃相继前来,众志成城,以助孟昶一臂之力。

众人皆做好血荐轩辕之打算,时刻准备协力攻堡,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敢死先锋之动向。只见赵将军身先士卒,以绳索缠身,攀爬于绝壁。三十精兵跟随其后,一个个身怀绝技,飞身入堡,不见踪迹。

东头堡里静得吓人,既不闻一声喊叫,亦不见一人头脑,连丝毫兵革碰撞之声也杳然全无。敢死之士难不成被全歼了?守候于桥头堡外的众人心头打鼓,却都不及孟昶心头万般疑虑来得紧。

敏于心事的符儿忽然想起水云神珠所载之谶语:慧星渡河汉,繁华缀龙眼。东宾归远来,六六齐升仙。“江水分流,自入‘河汉’;孟昶真君,便是‘龙眼’;马楚远来,则为‘东宾’,‘六六’成双,岂不是……”冥想于斯,符儿只觉眼皮直跳,“难道西蜀亡国之日就在今朝?”

半日仍不见动静,李圣天遂下令白马骑士伺机强攻。突然,高阶之上,门洞齐开--赵将军竟毫未伤,英气勃地迎门而出:“有请圣上!”

孟昶先是一怔,继而掸土整衣,携一路紧随之安婕妤昂入堡。

“其余人等暂且回避!”赵将军躬亲示范,引三十军士逐一出堡,列候于门前。众人不解,赵将军亦不语。

“快看,廊桥上的可是花蕊夫人?”好奇的军士相互传唤,窃窃私语。

“是啊,小五怎的会在那桥上?”妙思不解。

“金箔覆面之人究竟是谁?”妙音揣摩着。

“那匹马儿……不正是荣哥儿送给二哥的‘司徒金盾’!背上驮着五姊姊与……二哥!二哥!真是二哥!”符儿心头乍喜,却转念忧虑:“二哥喜之五姊,五姊却嫁予皇帝为妃,在这紧要关头,二哥该不会携五姊私奔罢?五姊姊会应允么?”符儿的心思又打上了结子,不住地摇头:“先不想这些个儿女情长之事,神珠既题曰‘水云流换’,又有颂云:晴柔尚可欲尤奢,艮止未止化为泽。衫衣破补金丝啮,河起波澜吟洞歌。眼下四面环水是为‘泽’,二哥金箔覆面是为‘金’,加之五姊封‘慧’嫔,又神山神女齐聚,此情此景,皆合命理,西蜀之国真真要顺着这江水‘流换’了么?”

且看廊桥风云色,眨眼变换风景!

一方是赵九金箔覆面,与花蕊同骑一匹遍身金黄的“司徒马”,另一方是素衣素冠之孟昶与素素颜之安氏婕妤站立马前。

“臣妾参见皇上!”花蕊意欲下马行礼,却为赵九拦阻,只好低眉问询:“皇上可还安好?”孟昶初见此情此景,不由得与安婕妤对视一番,继而故作镇定地答着:“烦劳夫人挂念,一切安好!”

问安之后,四人皆沉默不语,气氛甚为尴尬。赵九见孟昶牵手抚慰胆怯之安婕妤,轻蔑道:“久闻蜀国皇帝‘至情至性’,今日一见,果真不假。”

孟昶并未接话,微微一笑,依行江湖之礼拱手回言:“有劳勇士仗义出手,朕与夫人就此拜谢!”“夫人?哼哼,哪位夫人?”赵九心有所郁,故逞口舌之快,出言不逊。

花蕊听赵九所言,知其未有半点退让之意,遂颔相劝:“我敬你,一则因你救我于水火;二则因你谋兵攻下这堡垒。此二举,于国于上皆不失为义举。丈夫应有鸿鹄志,绝非狂妄!若见这般小肚鸡肠,不免有失大将风度!”花蕊字字铿锵,若温柔匕,直击赵九软肋。

赵九隔着金箔面具仰头大笑:“花蕊夫人此言差矣!若有一国,许你一城,你当感激涕零;若有一城,许你一城,你却当捉襟见肘。宽宏大量与小肚鸡肠,在乎所有,亦在乎所予。想西蜀物富,后室佳丽三千,花蕊纵然万般好,泰山之一鸿而已;若于我,一人一马一夫人,件件视若珍宝,事事躬亲操持,自是牵肠挂肚,怎会轻易割舍?话已至此……”

见花蕊低头不语,赵九停歇片刻,终究向孟昶问出了那句积存之语:“这东头堡是某专为花蕊夫人打下的。皇帝若惜美人,则请自行攻取江山;若执意要那江山,那便把美人留下!”赵九心中一横:“妙心姑娘,为了你,就让我来做这个恶人罢!”花蕊颖慧,似乎懂得其真实所图,并未夺口阻拦,也想听听孟昶如何对答。

正当双廊桥上僵持不下,张丞相率大队人马来势汹涌,步步紧逼:“小儿,哪里逃!”堡下众人皆惊,匆忙摆出回防阵势。

孟昶脸上纹丝未动,抬眼望了望追缉而来的张业大军,又低头看了看一路紧随的控鹤残军,依旧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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