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四章
距离血月还剩六个小时的时候。
虽然大众对此毫无所觉, 但是有的能力者已经开始对此感到安。
他们知这种安来源自何方，但却能够感受到那未知的危险在蠢蠢欲动，身体中的魔力搅动, 似乎在与整个大陆隐约共鸣。
所有的污染区域已经清理干净，但是各地的魔物却仍然显得格外躁动。
虽然夜幕尚未降临，但是光线却显得格外暗淡。
厚重的云层布满苍穹, 日光显得遥远而稀薄, 整个空都仿佛笼罩在一层浅浅的猩红『色』光晕中。
关押在窄小空间内的黑袍缓缓抬起头。
脸上青黑『色』的血管跳动, 看上去可怖如恶鬼。
他的一只眼睛已经完看到瞳仁，另外一只眼珠同样布满浑浊的白翳，但是却能隐约视物。
他定定地望远处, 仿佛能够用那视力残缺的双眼穿透眼前的钢铁墙壁。
正在这时，监牢的门缓缓打开，卓浮走了进来。
只听“滴”的一声响，玻璃罩消失了。
“可以出来了。”卓浮说。
黑袍没有询问任何问题, 只是沉默地站了起来, 身上的铁链随之叮当作响，步履蹒跚地走了出来。
空随时间的推移一点点地变得昏暗，但是太阳却始终落。
淡红『色』的雾气在空中游移，将一切都笼罩在一层祥的暗光之中。
四周『乱』石嶙峋, 荒无烟，远处隐隐还能听到魔物的嚎叫。
再向前，就是一个巨大的山洞, 坚硬的石壁上有高温熔融的痕迹。
卓浮环视一圈, 由得微微一怔，他认出了这里是哪里——前在能力者学院袭事件中，巨龙带走了穆珩, 在穆珩消失的那段时间里他们一直在用尽力搜寻，到最循迹来到了这里，和劫走数日的穆珩汇合。
前方的高山内部中空。
岩壁上有数个规则的洞口，可以容纳数出入，再向前，就是一个中间完掏空的巨大高山，顶部的洞口间隐约可见割裂的半片空。
温瑶从一旁走上前来，用谴责的目光看向卓浮：“迟到了。”
卓浮耸耸肩，叹了口气：
“这个能怪我，是路况太差了。”
黑袍的视线越过温瑶的肩膀，向山洞内看去。
他猛地怔住了。
远处的山洞中央，摆放收集而来的火龙残骸，它们静静地躺在阴影交界之处，仿佛没有任何灵魂的物。
在那些残骸的正中央，隐约可见一个一高的培养皿，淡蓝『色』的『液』体中，漆黑的头骨无声无息地起起伏伏，幽深的眼窝藏在黑暗中，像是有生命般静静地向外望去。
就像是一个僵硬的木偶，黑袍某种无形力量牵引，下意识地迈步向前走去。
但是，他才刚刚跨出一步，就温瑶眼疾手快地拦下：
“别进去。”
黑袍枯槁的身形晃了晃。
他没有说话，顺从停了下来，收住了步伐。
但是，他那视力几乎失的双眼却从始至终没有移动，定定地注视山洞内的一切，像是一去年的影子。
卓浮：“穆珩和时安呢？他们到了吗？”
“很显然，迟到了。”
温瑶无声地叹了口气。
正在这时，头顶扬起凌厉的劲风，巨大的阴影将这片区域完遮盖。
风声在岩壁间尖利的呼啸，卷起温瑶的发，
她一手将发丝挽至耳，一边抬起头，向空望去。
在血『色』浸润的暮『色』中，银白『色』的巨龙压低身形，线条流畅的巨大双翼展开，借风势向下滑来，一双金红『色』的竖瞳在黑暗中燃烧，看上去威严而美丽。
他缓缓落了下来，然略微垂下右翼，让穆珩从自的背上滑下。
温瑶和卓浮都是一怔。
他们没想到时安会以原型前来。
更没想到的他们俩会以这样的方式出场。
穆珩走上前来，视线从温瑶的身上掠过，最终落在黑袍的身上。
他定定地看了对方几秒，才平静地移开视线。
“龙的墓『穴』最好在他的洞『穴』内。”穆珩看向远处的山洞，知是在向谁解释，淡淡地补充：“虽然这里是他的居所，但是他的同类所制造的洞『穴』。”
银白『色』的巨龙收拢翅膀，静静地立在洞『穴』外。
巨大的金赤『色』双瞳闪烁耀眼的火光，并无少残忍的戾气，反而显得平和而温柔，他无声无息地立在黑暗中，银白『色』的鳞甲威严而华美，闪烁细光，用宁静而深邃的目光端详凝视远处同类的骸骨。
没有再开口说话。
整个山岩间陷入一片沉沉的寂。
仿佛一场庄严的默哀。
时间一点点地流逝，迟疑地挂在际的太阳终于恋恋舍地落在，一点点地黑暗的地平线吞噬，但即使如此，空却仍然呈现出一种病态的明亮，就好像是白昼仍然愿离去似的。
随阳光消失，空气中的血雾变得更加粘稠浓郁，仿佛云层般覆盖整个苍穹。
在这昏聩与混沌间，一抹猩红的光芒从光暗交织间升起。
祥的颜『色』开始蔓延，仿佛传染病似的，转瞬间就占领了空。
一轮血月迟缓地升起。
像是一只巨大的，充血的眼睛，定定地凝视下方的大陆，冰冷的红光洒落下来，仿佛拥有实体一般铺满地面。
四下里传来魔物此起彼伏的嚎叫，无数声音混合，划破寂静的夜空，令由得『毛』骨悚然。
银白『色』的巨龙仰起脖颈，发出一声龙『吟』。
那声音嘹亮而威严，中仿佛蕴藏无穷无尽的力量，让整个山谷都仿佛共鸣般震动起来，强大的魔压蔓延开来。
在那瞬间，他所有魔物的声音部都听到了。
卓浮能够感到自的腿在发抖，灵魂中的敬畏在复苏，令他本能地有一种想要俯身的冲动。
巨龙望向眼前的山崖。
烈焰般的纹路从银白『色』的鳞甲间蔓延，仿佛滚烫的岩浆般在黑暗中灼灼发亮。
紧接，烈焰从巨龙张开的嘴中喷吐而出，狂暴的金红『色』转瞬间就点燃了大半个空，奔腾咆哮向山洞涌去，仿佛能够将整个世界的水蒸干似的，热浪翻滚，几乎眨眼间就将眼前的整座山崖吞没。
在那滋滋作响的滚烫空气中，卓浮和温瑶感到无法呼吸。
火光映红他们的面孔，倒映在他们的眼底，像是从身体的内部开始燃烧了起来。
几乎敢想象，倘若在没有任何屏障的情况下直面如此可怕的火焰会是么恐怖的一件事，眼前的烈火中仿佛蕴藏某种类难以理解，但又心驰神往的恐怖美学，几乎夺去了他们的部注意力。
正在这时，从刚才起就一直制住的黑袍突然动了。
他那枯槁的，残破的，濒临崩溃的残躯内爆发出了一种可怕的力量，那些锁链，禁锢，部都失去了意义。
即使失去一条腿，抛下一条胳膊都无所谓。
那种近乎自残般的爆令他发瞬间从挟制下挣脱出来。
“！等等！”
“要干什么！”
温瑶和卓浮陡然一惊，顿时回过神来。
他们试图阻止，但却穆珩拦下了。
银发的男侧过头，侧脸映照成一片鲜红，一双冰冷的蓝『色』眼眸深处倒映灼灼燃烧的烈火，幅度大的摇摇头。
“……”
两都是一怔。
在这短暂的愣怔间，烈火已经将黑袍的身影完吞噬，再看到毫踪迹。
*
一薄薄的屏障支在他的面前，将烈火挡在外。
虽然穆家对龙焰有生的免疫能力，但是这代表他能够在如此恐怖的烈焰下存活。
过他准备存活。
身上漆黑的褴褛衣袍已经高温点燃，皮肤中的水蒸发剥落，鼻端能够嗅到自的身躯烤焦的气味。
骨骼堪重负，发出哔哔啵啵的脆响，鲜血在流淌出来之前就会烤干。
但是他却好像是根本没有觉察到似的，一步步地向前走去，白翳覆盖的眼眸深处倒映仿佛能够将整个世界燃烧起来的龙焰，在那强光的映照下，隐约可见下湛蓝的虹膜。
隔熊熊燃烧的烈焰，他定定地向烈火中望去，眼睛眨眨，仿佛除了远处的骸骨以外，他的一切都已经复存在。
膝盖破碎，无法再支撑起他的重量。
已经消耗殆尽的躯体轰然倒塌，然开始一点点地向前爬，留下烤焦的血肉残渣。
培养皿的外壳是专为抑制火元素而打造，虽然已经有了熔融的迹象，中隐约能够看到浮动的头颅轮廓。
他趴在数寸之遥，无声无息地凝视它。
最终缓缓地，小心翼翼地，近乎卑微的伸出手。
指尖已经开始燃烧，血肉剥落，『露』出白骨，一点点地触碰在了外壁之上。
……好久见。
在那瞬间，外壳在这一触之下崩塌了。
熊熊烈火间，他拥住头骨。
然缓慢地垂下头，极安详地闭上了双眼。
下一秒，所有的魔力屏障撤去了。
火焰腾起，烈烈咆哮，在转瞬间将所有的一切尽数吞噬。
*
正在这时，温瑶听到自的通讯器开始滴滴作响。
她低头看去，呼吸瞬间一窒。
是战斗科的成员发来的情报。
很显然，穆珩的拒接触将他们『逼』迫到了采取极端行为的边缘，管理局的高层绕过了倾向明显的战斗科，转而和他家族联合，带从各家族和抵御高层培养的能力者部队来到了附近。
温瑶咬咬牙，扭头扫了一眼穆珩。
她决定做些什么。
她找了个理由提前离开，然直奔管理局在荒原外的大本营。
“们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温瑶开门见山地问。
“们？”负责带队的管理局高层缓缓地重复了一遍，微微眯起双眼：“温队，请问您和管理局什么时候变成了“们”呢？”
他微了一下，但是眼底却无意：“请问您是在用这种方式来表明立场么？”
“您想了。”
温瑶面无表情，似乎半点没有对方绵里藏针的话语影响：
“我的所有决定均出自于体类安的考量，反倒是管理局此刻的行为让我感到解，难们是想挑起战争吗？”
“如果是呢？”
温瑶动声『色』地将手按在腰间的武器上：“那我就只好阻止您的愚蠢行径了。”
管理局的高层『露』出大『惑』解的神情：“温队，您应该知，幻想种躯体中受任何约束的恐怖力量对类来说永远是个隐患，倘若您真的是站在体类的立场上考量的话，应该和我们站在一起才对啊。”
温瑶的手指下意识地收紧了一瞬。
脑海中掠过巨龙与少年，穆珩与卓浮，以及那些零散破碎的话语。
有一件事卓浮说的没错。
自从那开始，她就很难再用“巨龙”而非名字来指代时安本的存在了。
那个从时安身份暴『露』之，就一直遮挡在她眼前的，那个巨大而恐怖的形象消散了，透过那龙形的威胁，她似乎再一次看到了始终自忽视的真实的时安。
这个认知像是从眼前划过的一闪电，让温瑶的呼吸由得微微一窒，喉头由得抽动了一下，像是巨石落地，又好像是『迷』雾散开。
她深吸一口气，然缓缓：
“确实，我的确曾经赞同过这种说法——”
“曾经？”高层眯起双眼：“我可以理解为，您现在改变了自的看法吗？”
温瑶的眼底掠过一丝动摇的神『色』，然很快变得坚定下来。
她抿抿唇，一字一顿地说：
“……或许。”
“得说，您真的很让我们失望。”
高层摇摇头，可惜的叹了口气。
温瑶的指尖卡在了枪柄之上，回敬：“您的这个回答，我可以理解为对战争的一意孤行么？”
“，这一点您就想错了。”
高层『露』出一个假惺惺的微：“就凭我们带来的这些？那管理局是有么愚蠢……才会以为用这么点兵力就能拿下一条巨龙呢？这是送。”
温瑶一怔：“那……”
对面男将指尖相对：
“我们只是想和的官谈谈罢了。”
……穆珩？
温瑶愣住了。
正在这时，背传来了一个冰冷而低沉的男声：“是吗？”
温瑶猛地一惊，扭头向背看去。
在尚未消散的血月之下，银发男的身形渐渐从黑暗中显『露』出来，那双湛蓝『色』的眼眸中倒映薄薄的血气：“想谈什么？”
高层是一惊，下意识地站起身来。
刚才面对温瑶时的淡然自若此刻已经完消失见，反而显得有些拘谨起来。
他『露』出一个微：“……穆官！真的是闻名如见面——”
穆珩一步步走上前来，定定地注视眼前的男，嗓音冷淡：
“们是一直试图联络我吗？就是为了讲这些客套话？”
对方脸上的容一僵：“……当然是。”
他轻咳一声，然说：
“您对我们的重要『性』毋庸置疑，我们相信前您做的所有行为都是……一时冲动，而我此次前，就是希望能够将这些曾经的误会抛诸脑，再次和您建立起良好的合作关系，当然，您的所有要求——我是说所有。”
他在最两个字上加重语气：
“部可以满足，就是知您……”
“愿愿意屠龙？”
穆珩轻描淡写地接过话头。
对方看上去更加坐立安了，在沉默数秒之，他有些磕绊地开口：“这……如果您要这么理解的话，可……”
穆珩轻一声。
知为什么，他的这声却并没有让管理局高层感到松快，对方声音中蕴含某种他难以理解的恐怖意味，令他本能地想要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