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瓜田蜜事 第96节(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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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娘的生死,于人来说,因为知道父母总会比自己先离世,便哀伤,也能接受。但伴侣的死不是,于一个人来说,伴侣的生命,是人想尽千方百计也要留住的。

这时候便要天上的星星和月亮,只要说能救夏晚的命,郭嘉只怕都得搭着梯子摘一回,更何况一枚蚕。

他疾匆匆的在小巷子里走着,见有搭着鸡架鸡窝的地方便格外注意一回,看恰巧有没有植着桑树。

连着走了两条街,他忽而发现恰有一处鸡窝被搭在墙角,鸡窝旁还恰有一株桑树,架鸡窝的地方,当然鸡屎鸡毛满地,鸡屎鸡毛从中,窝着个讨饭的女子。

虽说蓬头垢面,但可以看得出来是个年青姑娘,非但是个年青姑娘,而且应当是甘州人氏,倒不为别的,而是因为她身上那件破袄儿,花饰只有甘州那地方的妇人才喜欢绣。

在寻找夏晚的那两年里,郭嘉几乎走遍了甘州大大小小所有的乡镇集市,看过了所有在街市上流浪的疯女子,掀开过她们的头发,看过她们长满麻疯的脸,总是想着,万一其中一个是夏晚呢?

当然,徜若不是,他也会花几文钱买上几只包子,或者一只饼送给那些流□□们。

人总得失去过了,才能学会虔卑。想当年虽说勤劳,但也傲气的郭家大少爷一个个拨开那些乞讨妇人们的乱发,看着一张张丑陋无比的脸,或者是个半疯子,叫人抓上一把就跑,他也不过无奈的摇摇头,偶尔会想,那怕那是夏晚,那怕在街上乞讨,那怕他穷次一生都找不到,只要她活着就好,只要她活着,他终能找到她。

如今想来,也许正是因为他当年走的那些路,见识过的那些人,上天才最终愿意给他一个,让他与夏晚重逢的机会。此时夏晚生死未卜,他还得找一枚桑蚕去救她的命。

郭嘉捏了捏银袋,从中掏了两枚碎银子出来,递给那窝在墙角的乞讨女子,道:“拿着,去换两枚包子吃。”

他不能给的太多,因为于这些乞讨女子来说,多的银子只会招来流浪汉的垂涎和抢劫,只有给上一两只小碎角,叫她们糊个嘴,解一两顿的饥渴,也就罢了。

他也只能帮到这样。

给完了银角子,瞧着满地鸡屎,因鸡屎与蚕生的差不多,究竟分辩不出来哪个是蚕那个是鸡屎,郭嘉站了半晌,忽而醒悟过来,那杨喜摆明了是在捉弄他,其目的,就是想叫他抓把鸡屎而已。

要这样说的话,夏晚中的毒应当不重,否则,杨喜也不敢这样捉弄他。

妻子性命危在旦夕,杨喜居然还这样捉弄他。

郭嘉当然不会抓鸡屎,转身正准备要走,便听身后那蓬头垢面,一脸脏污的女子手里捧着只蚕,唤道:“哥哥,看,这是蚕宝宝呀哥哥。”

郭嘉怔在原地,不敢相信的回过头来,便见那女子脏的如同毡子一样的头发下,一张疤痕满布,狰狞无比的脸上,露着隐隐约约叫他有些熟悉的笑。

“蚕宝宝,哥哥,这一回我定然不会养死蚕宝宝的。”居然是郭莲,如此捧着一只蚕,叫郭嘉想起她小时候,每逢三月必养蚕,拿柔软的桑叶偎着,每日都要揭开看蚕宝宝生的有多大了。

水乡镇因桑树不多,并不养蚕,所以郭莲养的几只蚕就格外的珍贵。

为了她养蚕,郭嘉小时候没少爬树为她摘过桑叶,夜里陪她一起守着看蚕包包结茧子。他猛然回头,看了一眼,道:“莲姐儿?真是你?”

郭莲也不知是真疯还是假疯,扬起头来痴痴儿的笑着:“哥哥,瞧我的蚕宝宝。”

到底是从小养到大的妹妹,她跑到晋王府做县主的那几年,郭嘉连正眼都不稀罕瞧她一眼,再听她总说些诋毁夏晚的话,就更懒得见她了。

那时,郭嘉一心想在甘州解开夏晚被拐的事儿,当然也知道随着事情真相的揭露,郭莲那县主之位也得丢,但就算丢了,他回到金城,跟着旺儿和兴儿两个,总还有一份平凡日子过。

可没想到不过半年多不见,她居然一脸癞疮,沦落在长安街头,成了个流浪着的乞讨女。

解下腰间的银袋丢在那鸡屎鸡毛满满的地上,郭嘉也不肯再回头多看一眼,断然道:“往前几步就是旺儿的药行,你怎的不去药行里治治你这病,躲在这地方?”

郭莲道:“因为我要照顾蚕宝宝呀,蚕儿结茧的夜里,我六畜哥哥就回来啦。”

每逢清明,郭莲的蚕结茧子,郭嘉也会从皋兰书院回到水乡镇,那是他的清明假。

郭嘉回头再看一眼,终究一狠心,还是转身便走。

夏晚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

她倒没觉得有什么,只是仍觉得困,仍想睡而已。

杨喜跪在床边,自始至终没敢敢抬头,他那小娇妻和几个孩子站在里间屋的门上,亦是一脸如丧考妣的样子,见夏晚慢慢坐了起来,杨家娇妻拉着俩孩子,立刻就跪到了地上,颤颤兢兢道:“妾身给公主请安。”

夏晚捧着发晕的脑袋,轻轻摁着鬓额,道:“不要吓着了孩子,快起来吧。”

她缓缓转头,便见郭嘉屈膝半跪在地上,伸双手是个欲要接她的样子:“头可还晕否?”

夏晚摇头,道:“不晕。”

她只是觉得疲惫无力,缓缓侧首,再问:“杨御医为何还要跪着,快平身吧。”

郭嘉于是瞪了杨喜一眼,杨喜如蒙大赦,低头头窜进里屋去了。

他走的时候,夏晚仔细看过,两只眼眶全是青的,脸肿的像猪头一样,似乎叫什么人暴揍过。

夏晚试着想要站起来,但脑袋重脖子轻,晕的厉害。她侧首笑了笑,脸色苍白,胭脂染过的唇呈着一种病态的红艳:“我只是吃了些胭脂而已,这事儿可千万不能告诉皇上,否则,文贞只怕就去不得华严寺了。”

天生慧眼的妹妹,那双眼睛不用在正道上,夏晚是皇后以已之身要帮文贞挡掉罪过,才会吃胭脂,但这事儿叫皇帝知道,可就完了。

虽说杨喜方才一再解释,说那是胭脂不是血,但于郭嘉来说,夏晚昏睡不醒的这一段儿,是一段长长的噩梦,随着她醒来,噩梦也总算是醒了。

将她两只手揽到肩上,搂腰一抱,郭嘉道:“走,咱们回家。”

夏晚头晕的抬不起来,只能侧搭在郭嘉肩上,看着屋子里两只眼圈铁青,神色诡异的杨喜。他护着身后那瓜子脸儿水蛇腰的小娇妻,一家子俱是如临大敌的样子。

她方才是中了迷药,睁不开眼睛,张不开嘴巴,可她今儿早晨整整睡了一早上,困劲儿全解了,所以意识是清醒的。

当然,她半眯蒙着眼睛,也就曾看到杨喜拿着一只枕头在自己头顶上,若非她当时查觉到杨喜动了杀机,于是不停的乱转眼珠子,假装成个自己正在做噩梦的假象,那枕头闷下来,她就得叫杨喜给闷死了。

而且,她还听见杨喜说,李燕贞药丸里的水银,是郭嘉下的。

出了屋子,正是夕阳西下的时候。夏晚偎在郭嘉宽阔平坦的胸膛上,能感觉到他稳稳的心跳声。盯着他撕烂了的腋下,夏晚忽而想起来方才在浮云堂外,他一手拎起一个一百多斤的男人,扬天就能稳稳扔上高墙的样子,忽而省悟过来,他的神力应该一直都没有丢吧。

他是有神力的,但他一直瞒着所有人,包括李燕贞。

“看你吐血的那一瞬间,我就在想,要是你真没了,我该如何向甜瓜交待。”郭嘉语调有几分哽噎,走的也极为缓慢,出了杨家,也不骑马,朝着晋江药行的方向走了几步,停在原地怔了片刻,又折过身来,步履依旧格外的慢:“是我的错。危机来临,我总是想着先去解除危机,却总是忽略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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