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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钩翻身下马, 蹲在石头上，在心里计算着时间。
要半个时辰才回去。
侍从们在过去两刻钟时候找到他，过来请他回去。
老太监崔直轻声劝慰：“陛下？陛下？咱们回去吧？”
崔直是秦钩前几天提拔上来。
秦钩不说话，像狼样, 坐在石头上, 眺望远方, 言不发。
侍从们都吓坏了，以他失声了，或是疯魔了, 语气愈发急切：“陛下？究竟怎了？”
秦钩冷冷地说了声“滚”, 然后垂下头去。
扶游还是不要他。
*
与犬戎战争早已结束, 扶游原就不愿在西北多加停留。
解决好秦钩事情，再收拾收拾东西，他就准备离开了。
走时候, 还是晏知送他。
晏知问他：“年节还回来吗？”
扶游手提着书箱，手牵着马，摇了摇头：“不回来了，赶不及。”他从衣箱里拿出个木雕小鸭子：“我去淮阳时候买，送给兄长做年节礼物。”
晏知哭笑不得：“兄长哪里是向你要礼物？”
“是我硬要送给兄长。”
“好。”晏知顿了顿, 忽然正经了『色』，“扶游，上回跟你说事情，你考虑得怎样？”
扶游顿了下，又从书箱里拿出个小鸭子，递给他，『色』坦『荡』：“再送兄长个。”
纯粹古人，说话不像秦钩那样直白。
原是对木雕, 扶游把整对都送给他，不是给他个，己带着个。
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晏知显然有些失落，但还是保持着君子风度，从他手里接过木雕：“，兄长知道了，你不用担心其他，放心采诗去罢。”
扶游笑着点点头：“谢谢兄长。”
两个人再说了几句无关紧要话，扶游便拽着缰绳，翻身上马，骑着马离开了，没有再回头，别提回头看眼躲在城门后面“小狗”。
秦钩眼睁睁看着他离开，不敢出去。
他哪里懂得古代人事情，光看见扶游给晏知送东西了，送是小小个东西，还送了两个。
什他没有？
该不会是小鸳鸯吧？
扶游该不会和晏知定情了吧？
秦钩感觉己整个人都不好了。
可他又不敢出去看看，别提出去问扶游了。
他敢窝在里偷看。
身边侍从劝了句：“陛下，要不然就派几个人去，把人抓回来得了。”
秦钩脚踹翻说话侍卫：“滚，谁敢动他，我要谁命。”
他连跟都不敢跟了，怎还敢抓回来？
*
扶游走了，秦钩班师回朝。
正好快年节了，诸侯跟着他起回皇都过年。
大军回朝时候，刘太后亲出城迎接，在瞧见皇帝安然归来时候，不免有些烦躁。
亲信给她送折子都说，皇帝经过场战事，变了许多，她原不信，可是接下来许多事情，都让她不得不信。
皇帝真像是换了个人。
*
扶游路南下，半个月就赶到了雁北城。
抵达雁北城傍晚，有人眼就在进城队伍里看见他。
“扶游！”
怀玉跑上前，把就把他抱进怀里，还把下巴搁在他肩上：“哎哟，你怎去了久？我可想你了。”
扶游动弹不得，连喘气都艰难。
怀玉做过小倌，被花楼里人喂过些『乱』七八糟『药』，后来长大了，骨头定型了，每天大口吃肉，却没怎长高长胖了。
他没怎长高，力气倒是大了不少，扶游比不过他。
他搂着扶游肩膀，兴高采烈地问他：“怎样？战场上好玩吗？我们赢了吗？”
扶游摇摇头：“不好玩，死了很多人，但是我们赢了。”
“样啊。”怀玉见他『色』，知道己说错话了，又另起了个话头，“对了，我可听说了，晏知给你放烟花了，你该不会要移情别恋了吧？”
扶游有些无奈：“没有，我是打算辈子都采诗人。”
“真吗？”
“真。”
怀玉瘪了瘪嘴，眼看着进城队伍要到他了，便推了他把：“到你啦。”
扶游走上前，把书箱放到桌上，接受盘查。
进了城，怀玉领着他回了客店。
“邱老夫子前几天带着几个学生去南边讲学了，现在就我跟老头两个人在里。”
怀玉推开门，个老人家坐在软垫上，烤着火炉，正啃肉干——底下学生送上来束修。
看见扶游回来了，他便举起手朝扶游招了招，咧嘴笑，『露』出没剩几颗、摇摇欲坠牙齿。
正是五年前扶游进皇都献诗，带他去驿馆、给他做指引那位老人家。
扶游后来才知道，他是当世有名老夫子，学生很多，其中就包括邱老夫子——就是扶游出去采诗时候认识那个。
控制中心安排他来充当扶游采诗导引者，还真是大材小用了。
老夫子来不受刘太后重用，己对朝政灰心丧气，决意此生就做个小官，不再过问世事。
可是五年之内，刘家掌权，时局大变，诸侯并起，他忽然又看见了点点希望。
要有个侯王肯重用他，他就够大展抱负，所以他重新集结学生们，再次踏上征途。
可惜，他们才拜访了两个侯王，程就被战争打断了。
没办，他们在里暂时停留。
扶游上前，拽了个垫子过来，在他身边坐下，掰了块肉干来吃。
老夫子问他：“怎样？次出去都写了些什？”
扶游专心吃肉干，把书箱推到他面前，让他己看。
老夫子擦干净手，才去取他竹简。他拿起竹简，站起身，清了清嗓子，大声『吟』诵：“四年冬，天大雪，犬戎大饥，夏亦饥。时犬戎遣臣谓太后曰——”
他换了腔调，捏着竹简，朝扶游做了个揖：“‘今岁严冬，万里踪绝，借粮大夏，愿以奴隶相易。’”
扶游盘腿坐好，捏着肉干，往桌案上拍，肉干晒得坚硬，哐声。
“太后曰：‘我朝亦饥，百姓尚不足，何顾犬戎？以人易粮，犬戎尽数得全，大夏百姓何处？’”
正因刘太后不肯借粮，犬戎恼羞成怒，年前开始，屡屡进犯大夏。
及至今秋，大夏起兵反击。
老夫子捧着竹简，看了又看，爱不释手：“好啊，好啊，比有几小诗好多了，史书就该样写，要写得洋洋洒洒、江河倾倒、日月无光，才让后人看得明白。”
他刚要继续念下去，扶游就站起身，走到他面前，从他手里拿过竹简，随手抛，撒了漫天。
还没穿起来、小节竹简，哗啦声，全部落在地上，落在扶游周身。
“做什呢？丢掉干什？写得好，当心等会儿找不到了。”
老夫子推了他把，刚要弯腰把竹简捡起来，扶游就拉住他。
扶游指了指己心口，表示己清楚地记得己写过东西，随后把竹简上文字，字不落地『吟』诵出来。
他在房间里信步阔走，情盛之至，站到桌案之上。
但是很快，个小小房间留不住他了，他赤着脚，就走到门外去。
暮『色』降临，寒风入骨，天上飘起了细碎雪花。
扶游站在走廊上，面对着天地浩『荡』，睁开双明目，张开双还沾着墨迹手，字字铿锵：“介胄之间，首倡义兵。兵戈抢攘，伐罪吊人！”
是篇文章最后句。
冷风迎面吹来，扶游要把日月山河都收入眼底，纳入怀中，写进史书里。
*
雁北城下雪了，天气转冷，扶游又把己关到房间里，对着竹简，闷了几天。
他出来时候，地面上积雪已经没过了小腿，但是雪还没停。
按照节气惯例，去年冬天来就是场严寒，接下来几年冬天都应该暖和些才对，可是今年冬天，竟和去年模样。
初雪就极大，天气极冷。
百姓都道不妙，赶忙开始清点家里余粮，朝廷开始勒令各诸侯王管好己辖地，疏通河道，救助雪灾。
时间兵荒马『乱』。
扶游放下书箱，跟着雁北城士兵们去官道上救灾。
*
皇都里，刘太后坐在珠帘后，听着各地奏报，眉头紧锁。
秦钩坐在正位上，替她下了命令，她没有发觉。
秦钩道：“先派少量军队去诸侯王辖地，协助他们救灾。如果诸侯王力不从心，立即奏报，朝廷拨粮派人救灾。其他就按往年救灾办来办。”
等刘太后回过来时，皇帝口谕已经传下去了。
她思量了下，觉得没有什纰漏，便默许了。
她怕诸侯王势力越来越大，如果借此机会，压制他们好。
是……
刘太后看向秦钩，她不怀疑皇帝脑子想出办，她是惊异于皇帝胆子。
她以经过五年，皇帝胆量都被她磨没了。
秦钩似乎是察觉到了她目光，转头看了她眼，反问道：“朕看太后好久不说话，以太后是想让朕开口，怎？朕仿佛说错了什？”
刘太后端庄地笑着：“陛下说笑了，天下都是陛下，陛下想什时候开口，就什时候开口，想说什，便说什。”
她摆了摆手：“就照陛下说办，礼儿、义儿，件事情就你们两个全权……”
秦钩打断了她话：“件事情不讨好，办不好还要被百姓说嘴，太后何苦再派给己侄儿？”
原来刘太后口中“礼儿”“义儿”全名“刘礼”“刘义”，正是刘将军儿子。
刘太后哽了下，没想到秦钩会直接把她堵回去。
在太后反应过来之前，秦钩又抬手点了两个从前用得惯手下，让他们去办件事情。
下了朝，太后在长乐宫召见了家人。
她坐在榻上，用玉锤轻轻敲着腿。
刘将军坐在轿辇上，是被人路抬进来。他两年前无缘无故地大病场，到现在还没好全。
两个儿子，刘礼和刘义就跟在父亲身后。
关上宫门，他们说起家话来。
刘太后沉『吟』道：“打了场仗，皇帝还真是不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