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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5、久别(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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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缱的确很难受。自一觉醒来身在马车里开始,心慌与不安就如影随形。她总觉哪里不对,可又说不上来,细想起来答案又很明显:杨绪尘哪怕明知自己的身体无法负荷这样的跋涉,却仍仅用了十日便从漠北赶到京郊,除了为断她可能生出的不理智念想外,想来也没别的含义了。

    既然不可能再返回漠北,那就只能自我开解。她告诉自己,早一日晚一日离开其实并无差。手头未处理完的那些条陈事务,不交接也无妨,有季景西在,他总能处理好。

    唯一让她意难平的,是没有人对此有过一句解释。

    没有信笺,没有字条,没有传话,什么都没有。

    杨缱不是个爱记仇的人,可开解来开解去,她还是默默决定给这季景西记上一笔,待来日他回京再算账。

    他们按原计划去了崇福寺。杨绪尘病弱的身子骨终究没能负担住这场奔波,入寺后便病了。杨缱因着先前的郁结,也小小病了一场,不过比起兄长,可谓是来得快去的也快,前后不过两日,连祈福都没耽误。

    至于“被不告而别”,本来也开解得差不多,最后一点介怀,也随着杨缱回府前收到季景西与靖阳的书信时彻底消失。

    两人信中都乖乖地给她致歉,态度诚恳,措辞严谨。也不知是不是心中有愧的缘故,姐弟俩连日常的伤势恢复情况都交代得很清楚,季景西更是事无巨细地说了自己喝的药,用的膳,还说待与新太守做好交接、伤势不至影响赶路后,会以最快速度回京,最晚年节前,到时带她去秋山看雪,去庙会上赏灯,除夕宫宴上一起看烟花。

    末了,杨缱还发现了一支已经风干了的红蓼——在平城时,景小王爷偶尔会命人寻来一簇置于政务厅的书桌上,聊给她解闷。

    书信最下乃是一行极为飘逸的行楷,上书四字:以谨缱绻。

    杨缱的心情肉眼可见地转好了。

    她离开得太突然,没来得及做一些安排,尤其是子归,因而提笔回信时特意给小少年带了话,让他在漠北多留一段时日,待赈灾结束再与裴青一同回京。

    回到信国公府,又是一阵久别重逢的热闹,而后几日,等杨绪尘精神转好,信国公杨霖就此次漠北之行细细地询问了他们。

    杨绪尘对北境沿途的观察十分细致,结合着杨缱接手漠北政事后对灾情的宏观了解,两人详尽地将北境受灾的情况转达给了杨霖。后者听得神色肃穆,沉思良久,给杨缱布置了一份草拟奏折的功课,命她回去后撰写。

    杨缱离去后,书房里只剩父子俩。

    杨霖望着眼前的大儿子,“为父猜,你还有话未尽。”

    杨绪尘苦笑。当真是知子莫若父

    他张张嘴,罕见地不知从何说起,思忖半晌才道,“父亲,恐怕我们要提前做好武义伯归京的准备了。”

    杨霖眼底微动,“哦?郑诚竟病得如此严重?”

    尘世子点头。

    杨相公若有所思,“那便回来吧。”

    “那接替武义伯的人选?”

    “……再看看吧。”

    杨绪尘嘴唇翕动了两下,把嘴边话咽了回去,躬身答是。

    事实证明杨绪尘的猜测分毫不差,没过多久,新任北境府太守武义伯郑诚病重的消息传回京城,武义伯之子**殿上求情,皇上体恤臣子,特准予武义伯郑诚归京,同时颁下了原山西府太守赵群调任北境府太守、此前继续由燕亲王世子季景西主辖北境事务的圣命。

    圣旨发出时,杨缱刚刚辞别陆卿羽从五皇子府出来,准备打道回府。

    杨缱在漠北时,五皇子季琤与陆卿羽、六皇子季琅与顾家小姐相继成婚。皇子大婚本是盛事,无奈今年乃不丰之年,多地大旱,连皇上都带头缩减用度,皇子们的婚事自然也不敢铺张。

    前一对还好,季琤出身不高,陆相家也清廉,双方对礼部的流程并无异议。倒是后一对,六皇子季琅乃谢皇后膝下长成,天生要比旁的皇子身份高,娶的又是一等世家顾氏嫡女,而顾氏作为老牌世族,本就对这门婚事的仓促感到脸上无光,如今连规模都要缩减,一场仪礼下来,几乎成为了各个世族的饭后笑谈。

    多亏陆卿羽邀她赏菊,同去的又还有苏夜这个小万事通,一来二去,杨缱迅速补足了这段时日京城的各种大小逸闻。

    陆卿羽的这位妯娌,顾惜柔,顾亦明亲妹,打小便与杨缱等人理念不合。顾小姐认为女子,尤其是世族女子当谨言慎行,遵礼仪大防,在她眼中,南苑十八子里压根就不应该出现女子。杨缱、陆卿羽、以及从前的苏襄,过去没少被以她为首的小团体指点评议。

    用孟斐然当年的话说,比起杨缱,顾惜柔就是端庄过了头。

    偏生六皇子季琅却是个爱玩的,两人大婚不到半月,季琅便因夜宿青楼而被御史一纸奏文参了个‘荒淫无度’,众人还没来得及看热闹,后脚六殿下又与那位二月二祭典上“一舞倾天下”的丁七小姐语裳传出了好事。

    风波闹得满城皆知,顾家再次被拎出来嘲,可丁语裳父亲丁志学如今正式调任京城,顶了裴青叔父裴桦的吏部左侍郎一职,也不是好得罪的,没多久季琅与丁语裳便商定了婚期,再过一阵,就要称丁七小姐一声六皇侧妃了。

    季琅这般行事,简直是在打顾惜柔的脸,更是在打顾家的脸。可偏生顾家一声未吭。于是顾惜柔彻底爆发,就在杨缱回来前,悍然一花瓶砸破了季琅的头……

    太精彩了,听得杨缱整个人都处于‘顾惜柔居然打人?是我疯了还是她疯了’的状态里,出五皇子府时还有些不相信人间真实。

    直到影双告诉他,北境又换新太守了。

    听到消息的一瞬间杨缱便皱了眉,影双知她所想,惋惜道,“也就是说,公主与小王爷怕是要等赵群赵太守到任才能回来了。”

    这一来二去,怕是又要几个月。

    杨缱抿起唇,无端生出一股被骗的感觉。

    日子一天一天过,全国各地的灾情逐渐得到控制,寿宁节后,漠北也终于迎来了近七个月大旱后的第一场雨。消息传至京中,皇上龙颜大悦,不仅当即免了北境府接下来五年的赋税,更是在早朝时狠狠夸了一番季景西与前去赈灾的七皇子季珏,连带没来得及上任的武义伯郑诚也跟着得了赏。

    十一月,漠北旱情解除、疫情也得到控制后,季珏、温子青、裴青相继回朝,前者当日便被老皇帝留宿宫中,第二日圣旨颁下,季珏得以皇子身份主辖户部与工部事宜。没多久,裴青也正式接任齐孝侯爵位,成为同辈之中第一个完全继承家业之人。

    十一月二十八,新一任北境府太守赵群上折谢恩,与燕亲王府世子季景西完成全部交接。燕世子景西不日启程回京。

    腊月初一,北戎新部整合完毕,于漠北边境陈兵百万,一封复仇战书昭告天下。

    腊月初七,漠北军与北戎岐水一役正面交锋,鏖战五日,两败俱伤,镇国将军袁穆负伤,军心大动。

    腊月十五,靖阳公主临危受命,挂帅出征,与此同时,兵部奉旨调五十万援兵入北境。

    腊月二十三,漠北军于晗窑关大胜北戎敌部,靖阳公主亲斩敌方大将于刀下,逼迫北戎兵退数十里,挂旗休战。

    当夜,新太守赵群在庆功宴上心疾复发,猝死。燕世子景西行至半路,被镇国将军袁穆派人请回主持大局。

    至此,直至除夕夜,杨缱孤零零站在承德殿前冰凉的石阶上,望着天幕中不断升起、炸开、又消失殆尽的烟花,忽然就明白了一件事。

    兴许,那时她并未猜错。

    漠北平城互诉衷肠的那个秋夜,就是一场无声的告别。

    作者有话要说:  是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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