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爬上石台，发现那将军倒在地上，因为被雷击，身躯干枯蜷缩，看起来就跟一只虾米一样。 虽然已经是这个样子，可我还是不敢造次，毕竟这厮曾经被埋了四百年不死还长出了一身古怪的鳞甲，怎么可能怎么轻易就嗝屁了？ 此时头顶的乌云已经消失不见，那满月也褪去了血色，明晃晃地播散一片圣洁清辉。 我的鼻子被尸臭和电流烧灼的气味充斥，但夜风吹拂，这些气味很快就消散了。 天地间，有一股祥和之气在回归…… 阳华不知道什么时候醒过来了，他抖抖索索地走过来，看到是我突然叫了一声：“二郎，是你吗？你怎么爬上石台了，你，你还是你吗？” “不是，我现在被将军附体了。”我颓废地回答道。 他想了想，骂道：“你大爷的，都什么时候还骗你爹。” 他爬了上来，用脚踢了踢那将军的尸体，嫌弃道：“这个妖道，居然想用这种邪法来修道，有这个下场真是活该！” 说着他还朝那残躯吐了一口唾沫。 我惊呆了，不过也明白了过来，将军果然是死了，不然阳华这么侮辱，哪怕有一丝残魂，都要他好看吧。 “华子，他用的是什么邪法，你知道吗？” “化龙！这是化龙术，将尸体埋在化龙地养尸，待到时机成熟，就能养出一身鳞甲来，只要能挺过雷劫，那就能化身成龙！” 我听着就像天方夜谭：“化龙，这世上真有这种事？物种之间的转化居然是可以的？” 阳华听了，就一屁股坐在一块石头上，端详着那将军的尸首说：“转化是可以的，你看到没，这将军经过四百年都长出了鳞片，化为鳞甲类，再经过雷劫就能化龙了，犹如鱼龙之变……” 我不解：“难道说，这世上果然还有龙这种神奇生物的？” “没错，按照我的研究心得，所谓的龙、凤凰，这些都不是繁衍而得的生物，而是修道而成的生物，龙或者凤凰，就是一种成就！” “啊？可别想忽悠你爹。”我听了有点大开眼界的感觉。 “你别想不开，你认真琢磨一下，仙是不是一种成就？” “是啊。”我难得地捧哏道。 “嗯。”阳华满意地点了点头，“但是仙人能生儿子吗？不能吧，就算他能生，也生不下仙人，所以龙和凤凰之类也是一样的，就是一种成就！而不是一个物种。” 虽然觉得他是瞎扯淡的，可是能够扯得这么有道理，我也是服了。 阳华又说：“你以为将军凭什么能操控住那云，不让乌云遮蔽住天上的月亮？那是因为‘云龙风虎，得神气之道者也’。将军虽然还没完全化身为神龙，可是他已经拥有操纵云气的能力了，不过这就是孽障！有此道消身死的结果也是活该！” 我问：“这些理论，你是从哪里看到的？” “道之委也，虚化神，神化气，气化形，形生而万物所以塞也……是以古圣人穷通塞之端，得造化之源，忘形以养气，忘气以养神，忘神以养虚。虚实相通，是谓大同……” 背了一大段古文之后，将我镇得目瞪口呆，他才得意洋洋地说：“《化书》，你听说过，但是没看过吧，更不会像我这样背了并且深入研究吧，服不服，这就是技术流。” 还别说，对于这个，我是真的服。 我看着那将军的残躯，不安地问道：“那么这将军的身体是彻底被灭了，不会再埋进去再养了吧？” “你开什么玩笑，这养龙之地，全天下都没几块，既然被雷劫光顾了，自然风水变了，这穴以后也不可能再用了。如果不是他做的孽太多，我还真不想坏了他的好事，唉，花了四五百年设计这么个局，拖这么多人下水，最后功亏一篑，实在是令人扼腕。” “你的意思，他身边那七人以及他们的后人，都被算计在内？” 阳华说：“没错，不仅如此，这七人被将军使用了血契，不仅自己的灵魂不得轮回，就连后世子嗣的命运都被将军操控了，生男生女，生几个，都被操控了。你没发现这七人子嗣非常少吗？那是因为他们都是单传，每一家，一次只能有一个男丁……” 他不解：“那又是为啥呢？多点人不就多点帮助吗？” “人多就难以驾驭了，而且他要保持石泉村的忠诚度和纯洁性，所以人少才方便控制。” 我点了点头，当初我看家谱的时候就有这个怀疑了，还以为是风水不好，没想到是这个原因。 “不仅如此，这石泉村本就是聚阴之地，养尸之地，再加上这里历来出巫师蛊师，这些人死后都不是善茬，但是将军的道行比他们更高，控制了这方鬼神，犹如无冕之王，让所有的鬼神都臣服于他，之前鬼神流泪的场景，你也看到了吧。” 我叹息：“没错，可惜，就算这将军能后算五百年，但是他也没法算到自己的结局啊。” “因果的力量巨大，他躲不过去的，就算拉更多人进来也是一样。” 我有点不安地说：“他的尸首是被毁了，可是，我觉得他的灵魂，那强大至极的灵魂，应该不至于这么快就被灭了……” 阳华鄙夷道：“你想啥呢？你以为天雷的威力就那么点吗？灭了他的肉身，还能放他的灵魂逃走做小鬼？想得倒美！不可能的！哼！” 我总觉得有点不对劲，感觉一切没这么简单，特别是那司马隆也消失不见了，会不会将军最后的关头借尸还魂了呢？ 但是现在阳华正处于极度自信中，人也非常膨胀，我就不跟他说了。 阳华倒了一些葵花籽油在那将军的残躯上，然后一把火就化了，他看出我的不安，就安慰我说：“二郎，你可别杞人忧天了，说句难听的，如果将军的残魂真的还在，虽然受了重伤，但是也足可以轻松灭掉我们的，还能任由我们在这聒噪？” 他这话倒是比什么都能安慰人心，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然后就“噗”的一声，往空中喷出了一团妖异的血雾。 阳华被吓得够呛，他过来扶住我：“二郎，你咋的了？” 我摇头：“我没啥，你去扶着何家强，咱们先回去吧。” 要说这何家强还真是命大啊，是七子中硕果仅存了，看他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没想到居然坚持到了最后。 何家强虽然醒转过来了，但是没多久又昏迷了，躺在地上一副要吸收地气的模样。 其实阳华也是受了伤的，他摸向司马隆的那只手掌，有轻度的烧伤，他虽然不比余婆婆，可是也懂点医术，用了点油膏敷在了自己的手上。 我闻着那气味有点恶心，怀疑是尸油。 我的伤来自树苗，它确实开始反噬我了，在从司马隆那里吸收了许多不知名的能量之后，它无意中开始反噬我。 但实际上，目前我还是没感觉到它的自我意识。 因为它基本还是听我的操控的，除了没法子将它从体内迫出，其它所有的指令都能及时通达。 但是成长这种事情，是不以我的意志为转移的，就像一个人能长多高跟自己的意志没关系一样，树苗的成长也跟我的意志没关系。 它越长越大，需要更大的空间，但是我提供不了这个空间，那它就要强行撑开，直至那一天，将我的身体化为它树下的泥尘。 刚刚我之所以会喷血，就因为它还在我的肺腑部位开拓新的领地，就算它在我的体内有一段时间了，但是我的肺腑并没有做好接纳这样的异物的准备。 我不知道该怎么做，但是很明显，我现在用珍珠温养它的分寸要非常讲究了。 最好是保持它发育不良却又不至于垂死的程度，只有这样，它才能跟我“和平共处”更长的时间，如果这个时间能够拉长到几十年，那我也就可以颐养天年了。 至于完全不给它养分，我想想都是不实际的，因为那只会逼得它来反噬我的精血，令我死得更快，就算不死，那也是毫无生命质量了。 我坐在月下，打坐了一段时间。 我知道，此地的鬼神们，它们虽然非常厉害，但是却不会来打扰我和阳华的，因为正是我们的作梗，它们才可以从将军的控制中脱离出来，说穿了，我们无意中解救了它们，我们是它们的恩人。 打坐内视中，我看到那些“树杈”正像毛细血管一样跟我的肺部经脉链接在一起，那种血肉筋脉相连的感觉，让我悲叹：这辈子，我可能都无法跟这棵冥树分离了。 也许，我是真的成为伥鬼了吧。 当那树杈跟血肉筋脉无缝链接之后，我的痛苦也就渐渐消失了，看来我就算要被撑破，那也还需要一段时间的。 眼下的我，又满血复活了。 我站了起来，将地下的何家强背起来向石泉村走去。 大晚上的，呆在这个地方我还是很不安的，现在我们都是残兵败将，万一司马隆杀一个回马枪，那还真是无法承受之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