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大哥带着小妹离开医院回家去，郤向阳同母亲站在大厅角落里商量起借钱的事。 姚月娥不怪自家父母兄弟，因为她清楚他们都尽力了，也不怪丈夫的兄弟以及其他亲戚，之前已经向他们借过钱，能借的都借了。 现在让她头痛的是，不知该找谁借钱，而预付的费用快花完了，刚才那位主治医生已经提醒她尽快交钱，要不就得出院。 一向乐观开朗的女人这会儿也是愁云满面，声音浓郁地问道： “向阳，妈真的不晓得该怎么办才好？” 郤向阳先安慰了一番母亲，然后才问道： “妈，你认不认识有钱的人？” 母亲摇摇头，叹口气说： “现在乡下人哪有钱呀，大家都差不多，好的也好不到哪儿去。再说了，就算认识有钱的，非亲非故，谁会借钱给我们家呀？” “给利息给他们，我想可能会借的。” “利息？这不是借高利贷吗？”母亲眼里闪出惊诧之色，“利滚利，就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到时候怎么还得上呀？” “先别管这么多，只要能借到，我们就去借。刚才医生也说了，续不上钱就要让爸回家去，毕竟医院不是慈善会呀。” 沉默了一下，母亲若有所思地说： “你爸这病花了钱也治不好，还时间不长，到时候人一走，就是人财两空了。别怪妈说的难听，要真借不到钱，就带你爸回家养病吧。” “妈，你怎么说这种话呀？” “其实，妈也不想这样，可现在借不到钱哪。”母亲噙着泪说，“向阳，现在看来只能这样做了，你要怪就怪妈吧。” 母亲承受不住内心的痛苦，捂着脸抽泣起来。 郤向阳心里也很难受，却强忍着安慰起母亲来，说道： “妈，你别着急，我来想办法借钱。” 母亲抹了把眼泪，抬头看着身边的儿子，哽咽着问： “向阳，你上哪借钱去呀？” 此刻，郤向阳脑子里突然浮现出那个包工头，觉得找他有可能解决燃眉之急，因此就把自己上次去工地上干活挣钱的事说给母亲听。 听说儿子干活挣钱交学校，做母亲的是既惭愧又心疼，泪眼像断了线的珠子簌簌掉下来。 好一会儿后，她才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声音低沉地说： “你跟人家并不熟，就算给息钱，人家也不会借你的。” “妈说的也是，不过我还是想试试看，只要妈你同意。” 母亲考虑了好半天才说： “向阳，你一定要让你爸在医院医，那就去借，只是利息别太高。” “妈，那你说多少合适？” 母亲想了想说： “最好不要超过一分，高了就算了。” “好，妈，就照你说的做。” “你跟人家说好了，妈就跟他见过面，把欠条打下来。” 郤向阳点头应了声好，说道： “妈，吃饭的时间快到了，我们到外面吃点东西吧。” “你去吃吧，顺便给你爸带份馄饨，你爸心里想吃这个。” “妈，你跟我一起去吃吧。” “不去，妈不饿。” 郤向阳清楚母亲不是不饿，是舍不得花钱到外面去吃，想了想说： “要不这样吧，妈，下午我去学校蒸饭，把你的也一起蒸了。” “好呀，向阳，这样就省得到外面吃，挺贵的。” “我就晓得妈是舍不得钱，不是不饿。妈，你早饭都没吃吧？” 还真给说中了，可母亲不想让儿子知道，就犹豫地摇了摇头。 “别骗我了，妈，我晓得你没吃。”郤向阳心疼地看着母亲说，“不管怎么样，妈，饭一定要吃，要是你再病倒了，我们该怎么办？” 母亲假装若无其事地说： “妈没你说的那么娇气，一顿饭不吃就会病倒，想当年闹饥荒的时候，三天不吃不喝也照样活了下来。妈呀，经饿着呢！” “就算是这样，现在也要跟我一起吃饭去。” 郤向阳一把拉着母亲，往门口走去。 母亲见儿子这么关心自己，再加上实在饿得慌，就半推半就跟着儿子往外走。 在医院门口的早点店里，母子俩各自吃了碗剩下的米粉和两个馒头，然后拎着碗馄饨出了门。 为了赶上蒸饭的时间，郤向阳一出门就跟母亲道别，然后穿过马路，沿着洒落着阳光林荫道，跑也似的往学校走去。 蒸完饭后，他又重新回到了寝室。 寝室里只有他一个人，他可以无所顾忌地释放自己的情绪，想起父亲的病，想起父亲很快就要永远离开自己，心像被刀割了一样疼痛。 他实在控制不住自己，一头扑倒在自己的被子上放声痛哭起来。 哭过之后，他感觉轻松了不少，想了想就决定去工地找那个包工头。 他不敢确定包工头在不在工地上，但还是要去看看，反正下午没课。 于是，他翻身跳下床，拉开门出了寝室，往左一拐，朝校门走去。 约莫二十分钟后，他来到了工地上，放眼一望，一个人影也没有，不禁失望地叹了口气，掉过头往回走。 来到一个简易棚前，他看到一位年过花甲的老人，就上前彬彬有礼地问包工头会不会来这儿。 老人眯眼看了看面前的小伙子，操着沙哑的嗓门问： “小伙子，你是不是想来这儿干活呀？” 郤向阳微微一笑，答道： “大爷，我还在上学呢。” “那你找李工头干嘛嘞？” “其实，我也来这干过活，上次放假的时候我就干过几天零工。” “读书的人还干这又脏又累的力气，真是懂事勤快呀。” “唉，大爷，我是没办法呀。” 老人瞧见小伙子唉声叹气，愁眉苦脸，关心地问： “是不是家里没钱，供不起你上学啦？” 郤向阳点点头。 老人叹口气说： “这年头大家都没啥钱，我们乡下人就更没钱了，家里孩子多，要是再有病有灾的，供孩子上学就更难喽。” 郤向阳有意打量了下眼前的老人，问道： “大爷，你是乡下人？” “这还用问，瞧我这一脸黑不溜秋的，就晓得了。”老人嘿嘿一笑，“虽说你不黑，看上去挺斯文的，可我一瞅就晓得你是乡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