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阳死的姿势很奇怪。
他像是一位虔诚的忏悔者，面朝客堂，叩拜在地上。倘若不是被一把青钢剑从后背贯穿了身体，巫零甚至觉得他还活着。
子时一刻。
夜深，风停。
巫零左足一点，一步赶了过去，慕白随后而来。
院中大树参天直立，遮挡了绝大多数的光色，康阳就跪在树下，像是恭恭敬敬地向客堂磕着头。他身后的一把青钢剑就是巫零此前假扮成“柳星河”时，所持有的铁剑。
这把剑从他身后而来，贯穿整个身体，剑尖插入地下，方才将他支撑住。
慕白道：“我方才经过此地时，并未看到他。”
巫零蹲下来，鲜血顺着铁剑还在往下滴落，而他的伤口处极为平整。
慕白也跟过来，细细检查。
死者身上除了背部的贯穿伤之外，还有多处伤口，手指上还残留一根玫瑰花的刺，伤口处已然黑肿，至于他的口唇也已经发紫，嘴角还有些许白色泡沫。
巫零问道：“中毒？”
慕白点头：“初步看来是的，他身上的多处伤口是生前造成，但不致命，背部的贯穿伤则是死后造成，中毒的源头可能是手指上的玫瑰花刺，但具体是什么毒，还需验一验。”
巫零顺着康阳叩拜的方向望去，前面是客堂，如今已经空无一人，黑沉沉的宛若地府，唯有是一扇通往后院的门开着，像一张大嘴，黑而幽深。
巫零不禁喃喃自语起来：“他为什么会中毒？他去了哪里？做过什么事情？”
慕白问道：“他会不会去过真正的‘一间客栈’，想从里面拿到什么东西？”
巫零细想后点头：“不错，或许是在盗取什么东西的时候不幸中毒。”
慕白疑道：“凶手是老板娘？”
巫零缓缓地摇了摇头：“你看康阳身上的那把剑，其实是我的剑，之前被老板娘收走，但也是极寻常的剑，想要找到一模一样的，并非难事。再说他杀了阿洪，如今这个姿态像是在赎罪，从这一点推测，也的确像是老板娘所为……”
慕白明白她言下之意：“你却不这样认为？”
巫零微微点头：“老板娘身边就只有一个王钊延，以他的轻功来说，如果刚刚进入院中，我不可能没有察觉，除非这件事情是老板娘亲自所为，而她是一位隐藏于此的绝世高手，但是……”
慕白接过她的话：“你还有另外一个怀疑对象？”
巫零看一眼他，忍不住笑了笑：“小可爱，你还是这么懂我。你说得不错，我其实有点怀疑江沛成，他这个人很怪，轻功虽不如我，可一旦行动起来，没人能注意到。”
慕白微微皱眉道：“可如果是他，他为什么要将康阳的尸体摆在这里？”
“或许，是想引起我的注意吧……”巫零说到这里时，已经站起来，“不管怎么样，我们不能再继续停留下去了。”
她声音沉沉，抬头望着远处，眼神里似乎有了一丝幽怒之色。
这是一场她精心布下的局。
如今却是颗粒无收。
真正的“一间客栈”到底在哪里？
巫零脑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她转目与慕白对视一眼，而他此刻眼中亦是隐隐闪光，两人异口同声道：“棺材！”
巫零道：“阿洪用生命留下来的线索，不可能毫无意义。”
他二人一同走向二楼门上刻有曼珠沙华的房间。慕白点燃了铜油灯，光色虽然不亮，但已足够让他二人看得清楚。
床板下的密道仍在，里面的路也还算平顺，两侧都挂有铜油灯，远比慕白手中的那盏要亮，但他也没有将自己的铜油灯吹灭，而是走到最前面，四下观望探路。
他虽手无缚鸡之力，却总将危险之事一并抗在肩上。
巫零心中一暖，想着他的事情，更想出一份力：“思渊之前说过，阿洪提到此地与永煕帝有关。”
慕白轻轻“嗯”了一声：“我也听他说过此事。阿零，你说，他们一家会不会是永煕帝的亲信？二十年前带了一些东西，从盛京逃了出来。”
巫零点头：“我之前也有过这样的想法，老板娘自觉时日不多，所以广发邀请帖，同时让阿洪穿上龙袍惹人注意，可她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她想引来什么人？”
慕白忽然停下来，转头望着巫零。
周围的气氛突然沉静下来，他那双眼睛在火光的照拂下显得犹如月色般幽深清澈。
“她也在找我吗？”
慕白看起来很平静，但他的眼神复杂至不可言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