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千禾的情绪太到位了。
他一路奔跑到一旁的一座的石桥的桥洞，蹲在那里。
抽搐的青年，像是某种被遗弃的小动物，可怜得让人心头都是一颤。
他默然不语，低着头，眼泪却落在荒草之上，他的指尖一点点抚摸过青草的尖尖，他声音低沉呢喃，沙哑得让人心头都疼痛。
“是我……做错了么？”
“我只是喜欢冬青。”
“想要把她留下来。”
……
后面的剧情太虐了。
导演拍的时候，都觉得，这对于入戏的凌千禾而言，太过于残忍。
他只是不懂。
所以才会听了村子里头的人撺掇，去作证。
他无意之间害了孟冬青。
孟冬青本来想要揭穿村子里头的人，拐卖妇女的真相。
却被村子里头的那些人联合起来，倒打一耙，他们说，孟冬青才是那个拐卖儿童的人。
孟冬青百口莫辩，她被抓起来。
她生了病。
没有人管她。
她的痛苦，更无人知晓。
小军不知道。他只是满心欢喜地以为，他喜欢的姐姐还能回来的，他以为她能够永远留在他身边，再也不离开他。
可惜——一切都只不过是他以为而已。
他喜欢的人。
再也不可能回来。
她病死在牢狱之中，而等到她死，她写的血书才终于引发了注意，她用自己的一条命，换来了这案子的彻查，真相才终于大白。
村子里头的罪恶，被人知晓。
被拐卖的妇人，这才得到了公道。
村子里头的黑恶势力被一扫而尽。
小军不知道这些。
他还在等啊等。
只是——
他不知道，他等的女孩。
永远不可能回来了。
没有人告诉他，他不懂——他怔怔地游走在村子里头，只是听见有人用嘲讽的口吻，说他就是一个傻子，被人当刀使还不知道，听见别人笑他可笑，他的心，刹那之间像是被人狠狠地戳了一个大洞。
原来傻子也会心痛。
原来傻子心痛的时候。
同样也会鲜血淋漓。
他抬起头，天空下雨，他眨了眨眼睛，雨水跟泪水混在一起，看不清楚了。
他的声音，低沉稚嫩。
从他近乎干裂的唇瓣之中吐露出来。
“我没有害她……”
“她还会回来的……”
别人推搡他，他跌落在泥坑，腿脚仍在狠狠抽搐，别人笑他，觉得他荒唐可笑。
“死掉的人，怎么可能还会回来？”
“你莫不是在做梦？”
“这场梦也该醒过来了。”
什么是死？
他不懂。
他站起来，重重地一拳打在对方的胸口，对方发了狠厉之意，一个巴掌狠狠地甩在他脸颊之上。
“傻子也敢打人？”
“你喜欢的人，就是被你自己害死的！”
“哈哈哈，你当真是可怜，你就是一个傻子！你害死了她，她不可能再回来了，你算什么，她哪怕是死，写的血书里头，连一个字都没有提到你！”
“她就是恨你！”
“恨你不分黑白。”
“恨你害了她，如果不是你，她怎么会被冤枉，又怎么会被千夫所指，你就是一个混账，是个王八蛋！”
对方狠狠地指着凌千禾的鼻子。
再度推倒他。
这一次，他没有爬起来打人了。他只是怔怔地，呆滞地看着对方。他眼底里头的光芒，好似一点点地熄灭了。
那熄灭的光。
像是燃烧殆尽的蜡烛。
他抿了抿唇，眼泪好像一点点，混合着雨水跟泥水，渗透到嘴巴里头，苦涩得很。
他那张精致绝伦到了极致的脸庞，仍然是一副略微呆滞的神色，他眼底一片黯淡，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抬起头，朝着天空，发出了痛苦到了极致的呐喊声。
“不是的……”
他大口大口喘息。
“她会回来的。”
痛苦到了极致，逃无可逃，躲无可躲。
人如浮萍。
雨水打在他脸上，打在他身上，他浑身颤抖，哽咽的厉害。
“我只是要她别走……”
“我只是要她别离开我。”
他哭得不能自已。
如同小孩子失去了心爱的玩具。
可是孩童失去心爱的玩具，还能得到更好的。
还能买一个新的。
他失去了他爱的那个人。
他从哪里找。
一模一样的她呢。
他跌跌撞撞地爬起来，却被石头绊倒，他躺在泥坑里头，泥水几乎浸入他口鼻之中，他呛到气管，整个人不断地咳嗽，痛苦如此漫长地绵延开来。
他好像做了一场长长久久的噩梦。
他再也醒不过来了。
……
隔了好一会儿，好不容易等到导演喊卡，工作人员这才急匆匆地跑上去，拉起凌千禾，检查他的情况。
他还好，只是少年整个人像是失去魂魄，那双眼睛里头的痛苦，看了都让人心惊。
剧组的工作人员刚才已经开始情绪失控了，看见他这么惨的样子，哪怕是知道在拍戏，也难免感觉到几分于心不忍。
导演看剧本。
还好，就剩最后两场戏了。
拍完——就可以收工。
这部电影，拍得着实虐心。
虽然剧本难度高，但是架不住演员都是最顶尖的，比他所设想的最好的情况，还要好上数倍，拍出来的效果，很是感人。
剧组工作人员赶紧改场景，换道具。
凌千禾始终安静地坐在原地一动不动，他眼中没有多少情绪，坐在那里，那张精致的脸庞冷着，浑身冷煞之气，无人胆敢靠近。
制作人何韵如跟导演偷偷窃窃私语。
“幸亏让小辞请假，先走了一步，要不然，小辞在场，他这场状态，还未必能够激发得出来，虽然虐心，但是这个状态，正好是我们想要的。”
“最后那场戏，热打铁，一定要让他演到极致才可以！”
最后一场戏。
是凌千禾扮演的小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