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麒麟倒下的瞬间, 如同变了一场戏法，顾然他们脚底焦黄色土地徐徐褪去，重新露出普通的大地。
谢宇青俯身, 在火麒麟身边捡起一个拳头大小的珠子，和司空鹤并肩走回众人身边。
修者们身上的伤已经被傅英全都处理过了，看到谢宇青和司空鹤走回，脸上不约而同露出笑容来。
这一次的笑容, 不再是那诡异的微笑，是真正的欢喜的笑容。
“嘎——”
一声清亮的鹅鸣，从大家身后传来。
顾然转身, 就看到一步和一剑身体摇摇晃晃的，一左一右伴在姬雪臣身边, 朝他们走了过来。
“雪臣。”司空鹤先朝姬雪臣挥手招呼。
姬雪臣也朝他笑笑。
青年眼睛虽然还有些黯淡，神志已然清醒。
白虎大花走在姬雪臣身边，一杀趴在它毛绒绒的虎头上，圆圆的眼睛左顾右盼，好奇地看着四周。
它毛绒绒的小爪子按在大花头顶, 半圆形的小耳朵时不时轻轻晃晃，借着大花的气势，小雪豹也有几分威风凛凛的模样。
“真好。”易星驰突然低声说道：“大家都没事，大家也都还在。”
姬雪臣脚步加快，很快走到众人身边，直直走向顾然。
“小然。”他在青年剑修面前站定身体，琥珀色的眼睛看着顾然的眼睛。
姬雪臣突然展臂, 用力抱了他一下：“我都听一步、一剑它们说了。”
他说着放开被他抱得懵了的顾然，又拍拍他肩膀：“大恩不言谢。以后咱们就是亲兄弟了。”
他是灵兽岛少岛主，一生下来就和灵兽为伍, 能通百兽语。
姬雪臣说着回头，看向已经站到顾然身边的司空鹤，伸手和他击了一掌。
两人对视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
“哦。”顾然似乎终于回过神来，慢悠悠应了一声，“亲兄弟？”
“没错。”姬雪臣又拍拍他肩，“以后你就是我姬雪臣的亲弟弟，灵兽岛就是你的家，谁欺负你，就是欺负我们灵兽岛。我的东西就是你的……”
他话还没说完，顾然目光就落在白虎大花身上。
大花“嗷”的一声，欢快地甩着尾巴跑到顾然身边，也不管自己脑袋上还顶着一杀，就拼命朝顾然手上蹭去。
“那大花……”
“大花不行！大花是我的本命灵兽！”姬雪臣连忙说道，汗都要流下来了，“我没法和大花分开的。”
“哦。”顾然随口应了一声，俯身揉着大花的脑袋。
他抬头，突然冲姬雪臣展颜一笑：“大花很喜欢我。”
姬雪臣看着顾然的笑容，突然一愣神。
不止是他，侯温书等人都没怎么见过顾然笑，即便笑，也只是带了点害羞的浅笑，一晃而过。
此时的青袍剑修青眉白齿，如画的眉目完全舒展开来，仿佛欢喜马上就会从他清亮干净的眼中溢出。
看着顾然这样的笑容，连拂过他们的清风都变得和煦。
姬雪臣更是恍惚想起，这话听着很有些耳熟。
不过上一次对他这样说的时候，顾然还是个似乎什么都无法提起他兴致，总是微垂着眼睑，面无表情的少年。
“再喜欢你也不行！”姬雪臣看着自己的本命灵兽又在拼命蹭顾然的手，在他身边拼命撒娇，猛然回过神来，“别的别的！”
他已经完全恢复了活力：“我重说一次啊，除了大花，别的东西，我的就是你的。”
“哼。”顾然轻哼一声，拍拍大花的脑袋，抱起趴在白虎身上的一杀。
“小然。”姬雪臣凑到他身边，“我可以教你训练一步一剑它们的方法啊，这可是我们灵兽岛的不传之秘，以前可是从不外传的。”
“多谢。”顾然说道。
“你别不高兴嘛。白虎……”姬雪臣挠挠头，“主要是白虎这不是极其稀少嘛。大不了下次再有白虎幼崽，我第一时间通知你去认主啊。”
“不用成为灵修也可以？”
“认主没问题的，就和一步他们一样。只是你有本命剑啊，没办法再契约灵兽了。其实我们灵兽岛，是可以辅修其它流派的，就是没法再用本命剑而已。但你看啊……”姬雪臣说得兴高采烈，越说越是精神，之前的伤，看来是完全没问题了。
“咳咳……”谢宇青听到这里，终于轻咳两声，打断了兴致勃勃的姬雪臣。
“怎……”姬雪臣下意识回头。
谢宇青离他不过几步的距离，他猛然对上谢宇青含笑的双眼，倏然又别开头去，声音都结巴起来：“怎、怎么了？”
“玄武阁大弟子还在这里，当着我的面就挖我大玄武阁的人。”谢宇青笑：“你不知道我大玄武阁，从来不吃亏的吗？”
他上前两步，在姬雪臣头上揉了一把，又笑：“挖走我们的人，你们灵兽岛赔吗？”
“赔赔赔……赔什么？”姬雪臣脸一下涨得通红，他仍然不敢去看谢宇青，“而且我也没……也没想挖人。”
“看起来是没事了。”谢宇青点点头，收回手。
他神色突然变得严肃：“不管怎样，这笔账，我大玄武阁会记下的。”
“什么账？”姬雪臣听他语气不对，回头去看谢宇青，怔怔问道。
“我和司空鹤救了你。”顾然也板起脸，“你又不肯拿大花当报酬。”
“不是！”姬雪臣有点着急，“大花真是我本命灵兽。”
“嗯。”顾然用力点头，“所以这笔账我大玄武阁帮我们记着，等此地事了，大师兄……”
他说到后面，自己也忍不住笑了：“嗯，大师兄会亲自去灵兽岛要账。”
姬雪臣怔了一下，终于明白过来，顾然是在和他开玩笑。
他的脸却猛然更红了，耳垂像是要滴下血来。
谢宇青的手早已收回，他却觉得仍然在他头上。
姬雪臣下意识回头。
火麒麟巨大的身体躺在地上，火煞小阵已经湮灭，不复存在。
可是在那里面看到的一切，仍然历历在目。
“我……”姬雪臣垂下头，所有人都从里面顺利出来，就连顾然也没拖大家后腿，只有他。
“我之前……我是……”他张了张嘴，喉咙变得干涩。
“来来来。”谢宇青伸手勾住他的肩，打断了他的话。
他抓着那从火麒麟手中取出的珠子，勾着姬雪臣走向众人：“还是老规矩，先分东西。”
“这次的首功，我想想啊……”
谢宇青说着盘膝坐下，也将姬雪臣按在自己身边坐下，众人立刻嘻嘻哈哈围坐上来。
“可我……”姬雪臣还想说什么。
肩上突然一重，顾然手搭着他的肩，在他身边坐下。
他另一边肩膀也是一重，司空鹤坐在两人背后。
“你肯定是最后一名。”顾然对姬雪臣说道。
“嗯。”司空鹤用力点点头，“裴道友第一，小然第二。”
裴玄正好也缓步走了过来，闻言一笑。
他朝顾然和司空鹤坦然伸出手去：“后来那火麒麟身上鳞片全都褪去，在你们那？”
顾然从储物锦囊中，“哗啦啦”倒出一堆鲜红的鳞片。
火麒麟已死，鳞片上却依然如同有火焰在燃烧一般。
司空鹤也是如此。
裴玄也不和他们客气，将两堆鳞片全都收走。
被顾然他们这样一打岔，姬雪臣连自己刚才想说什么都忘了。
不知为何，他眼眶突然有些酸涩，连忙飞快眨了好几下眼。
作为唯一一个搞不定火煞小阵的人，已经很丢脸了。
如果还当着大家哭出来……
姬雪臣不敢想。
“小师弟。”正好谢宇青转头看他们，笑眯眯问道：“你是怎么发现，火麒麟的命门并非他舌头，实际在他耳中？”
他朝顾然笑：“那一剑，很及时哦。”
“如果颜师姐真的做得不对，大师兄也绝不会当众那样说她。”顾然说道。
他和玄武阁众人相处的时间，其实远远没有待在镜空宗的时间长。
可他不懂镜空宗！
顾然直到渡劫失败那一刻，站在声势骇人的劫雷之下，灵府被彻底摧毁，灵气反噬，全身经脉寸寸断绝。
他才恍惚间懂了，自己真的成为，曾经听师兄师姐口中提起过的，宗门弃子。
可刚才不知为何，明明没有人和他商量过，他却如同福灵心至一般，就是笃定，颜洺先前说的，不是真的。
玄武阁很好懂，司空鹤也很好懂，谢宇青、颜洺师姐都很好懂。
他们绝不会让同伴成为弃子，任何时候也不会。
也不可能在这么多人面前，指责同门做得不够好。
尤其是，后来颜洺当着他的面将头发别在耳中。
顾然再回忆起那火麒麟，从他第一眼见到火麒麟开始，对方就在喋喋不休地说个不停。
偏偏他的耳朵，始终紧紧贴在头顶，好像就没有耳朵似的。
谢宇青朝顾然竖起大拇指：“不愧是我玄武阁的天才小师弟！”
“那么裴玄，看你那么拼命，你第一个来吧。”
“你帮我挑。”裴玄坐着没动。
“给你。”谢宇青随手抓起一块火红的，指头大小的石头扔给裴玄。
“小然来来来，你第二个。”
大家现在都对谢宇青心服口服，对他的安排自然不会有丝毫异议。
很快，连俞修永、易星驰他们都已经挑了一件东西，回到众人身后坐好。
众人中还没挑的，就只剩谢宇青和姬雪臣了。
“雪臣。”谢宇青示意他，“你来选吧。”
“我……”姬雪臣踌躇着，没有立刻上前。
“虽然说这一战，也离不开我英明神武的指挥。但是……”
谢宇青说道：“我误判了形势，不该将你留到最后。若是不小然反应奇快，因为我的误判，我们可能就会失去一名重要同伴。”
他微微一笑，坦然说道：“我应该在最后。”
傅英看着谢宇青，嘴巴翕动着。
他很想说，在众人都已经被火麒麟幻梦困住，不可自拔的时候。
一个为了保持清醒，竟然能用断筋腐骨草的汁液，涂在自己伤口上，并且还能找到时机，指挥众人一波反击，击杀火麒麟的人……
如果让他来选，无论如何都该第一个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