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家了？
陈安看着明显是哭了许久的周书明，到了嘴边的话语全都吞回了肚子。
枯燥，无趣，看不见未来。
这或许是春晨峰上绝大多数记名弟子所要克服的困难。
特别眼下临近三年之期，但是却依旧未曾修炼出第三道春游灵力，踏入炼气第三层的人，内心压力可想而知。
陈安没想到平日里笑哈哈的周书明会突然来到自己的面前，说要离山返家。
周书明有些不敢去看陈安的眼睛，毕竟许多个夜晚，他们都相互打气，说要坚持到最后。
他失约了。
受不了了。
想家了。
“昨夜我梦见了母亲，她又坐在村口的大槐树下，望着我离开村子的背影。”
“她的白发似乎多了，脸上的皱纹也更明显了。”
“我姐姐应该是嫁人了，也不知夫家为人如何，过得幸不幸福。”
“家里就我一个独子，我若不在，来日母亲与父亲的坟头也不知谁来堆砌，清明时坟头杂草又不知有人来打理吗？”
“陈安，我想回家了，儿时的玩伴小翠说长大了要嫁给我，回家之后，再过几年，我便能娶了她，给母亲父亲生个胖娃娃，我想他们会更高兴吧。”
“我叫书明，听着名字你就知道父母对我的期盼吧，没错，他们希望我成为一个读书人，而不是修行者。”
“要是来得及，或许我还能考个小小功名。”
周书明不断述说着他回家之后的打算，陈安也只是听着，相比述说者，他的性格更习惯于扮演一位聆听者的角色。
说着说着，周书明长叹一声。
“陈安，我终于意识到我并无仙缘。”
“那个白世音你还记得吗？半年，人家只用了不到半年时间就修成了三道春游灵力，炼气三层，我呢，三年还看不到希望。”
“这样想来，即便两个月后我能够修出三道春游灵力成为正式弟子又如何？”
“修行漫漫，炼气十三境亦不过初始门槛，前三层都这般费力，往后又当如何呢？”
“与其在修行路上苦苦煎熬，不如返回俗世家中，做一个尽孝尽责的儿子，夜来枕边有声，老来膝下有子。”
“你以为呢？”
你以为呢？
陈安心中清楚，周书明心中是想要他与之一同下山，归去路上有一个伴。
又或许，他对于自己的这个决定也是存有彷徨，若是陈安愿意与之一同下山，那这份彷徨就会消失了。
“书明，我们是朋友，你若当真想家了，那便走吧，读书人都说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嘛，嘻嘻。”
话里的意思很明白，陈安还想再等等。
周书明张嘴想要再说些什么，可千言万语终究也不过化作嘴边的一抹苦涩。
是啊。
自己受不了修行之苦，怎能拉着陈安一同逃避呢。
人各有志，强求不得。
思念至此，周书明深吸了一口气，对着陈安扬起一抹笑容：“陈安，走走吧，送我到离山小道前，此去一别，也不知何时能够再见了。”
陈安点了点头，挑着水桶跟在他身边。
路上，两人都没说话。
半个时辰后，两人站在了一条下山的小道前。
左侧有一个小房子。
记名弟子在三年之期没满前离开春晨峰，返回世俗，需要到房子里登记一番。
对于每一位提前离山的记名弟子，宗门会发放一些银子，算是一场缘分的馈赠了，毕竟归家路远，也需盘缠不是。
周书明在陈安的注视下，走入小房子里。
不一会儿，脱下记名弟子统一制服，换上了一件普通长衫的周书明走了出来，背着一个行囊。
他的神情一下子放松了许多。
所有彷徨，或许只在选择之前，一旦事情落定，烦杂的心绪反倒是消失了。
周书明没有再次走到陈安面前，而是直接走到了小道入口，转身望着站在石头上挑着扁担的陈安。
“陈安，方才我说的你不要在意，是我意志不定，若你有幸成为天明宗的正式弟子，踏上森罗万千的修行世界，那么便带着我曾经的修行之梦奋力前进吧！”
陈安：“归家路山高水远，保重。”
“陈安，你家在哪里，若是近的话，我可为你带上几句话，将来你若没回去，我可以替你照顾二老。”
陈安摇头：“谢谢了，家中还有一个大哥哩。”
“嗯，那就好，那就好……我走了陈安。”
“再见。”
周书明抬手对着石头上的陈安奋力的挥了挥手，转身走入离山小道。
清晨里的山雾很快就掩盖了他的身影。
隐约间，陈安似乎听到了山雾里的哭泣声。
“书明，一路走好，若是有缘……若是有缘……”
在大石上惆然若失的站立了好半响，陈安抬头望了一眼天上的晨阳，踏着坚定的步伐，前去灵水池取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