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吃。”青蘅将羊肉面饼的汤喝完便见辛筝目光诧异的瞧着自己,便问：“怎么了？”
辛筝瞅了瞅食案上垒着的两摞陶碗，三十碗，换个正常人吃这么多食物早饿死了,食肆掌柜的眼神都透着胆战心惊的。
“我消化能力快。”青蘅道。“最开始吃下的已经消化完了。”
“我知道，我以前同望舒与青婧了解过半神话生物与神话生物的构造。”辛筝道。
神话生物的进食频率与常人不同,常人一日三餐,神话却可以百年一餐千年一餐乃至万年一餐,每餐的分量都很惊人,吃的食物，元都没研究清楚，只能判断神话生物应该不吃正常的食物。但什么是神话生物的正常食物元也不是很确定，反正不是正常人吃的那些，不过正常人的食物神话也能吃就是了,虽然吃不饱。
半神话生物好一点,正常人的食物也能吃饱，也可以三年不食，一顿顶三年,一日三餐也可以,但食量比寻常人要大。但最神奇的不是食量,而是半神话生物对能量的储存与利用比凡人更有效率。
凡人吃了食物,摄入食物中蕴含能量的一小部分，其余都浪费了。摄入的能量一部分用于身体的消耗一部分储存起来，形成所谓的脂肪。半神话生物也是如此,但对能量的摄入率更高。根据元、望舒与青婧这仨对自己也下得去手的家伙的研究,半神话生物对食物中能量的摄入率少则是凡人的三倍,最高九倍。
从排泄物可以看出来,玉主的排泄物与凡人的排泄物完全是两种东西,而且前者也不需要每日排便，短则三五天，多则十天半个月排一次，最神奇的当属被深度改造后的望舒，一年半载排泄一次，排泄物怎么看都不是正常物质。对此元的解释是，正常的物质都被消化掉了，没被消化而被排出来的东西自然不会是寻常物质。
理论上摄入能量效率这么高，吃的还多，早该肥成球了，但玉主就没有胖的。究其原因，人吃得多，消耗也大，青春永葆，始终健康的身体，强大的自愈能力，无一不对能量消耗巨大。另一方面玉主的身体也同样储存能量，人体靠脂肪储存能量，但其它器官和组织也能，只是效率不如脂肪，而玉主，虽然看着和凡人一样，但内里构造和凡人不同，每一片组织对能量储存都比凡人的脂肪更有效率。
青婧当时说到这里时取出了一杯水与一块铁，告诉辛筝，那杯水的重量等同于凡人身体里储存的能量，那块铁的重量是半神话生物体内储存的能量，虽然两者的体积是相同的，但本质天差地别。
青婧说得很有条理，不过狠到亲手动刀解剖自己的灾难君王也没完全弄明白自己的半神话生物构造，大部分都是大胆假设，然后小心求证，可惜还没求证出来就阴差阳错的变成了神话生物，大部分研究因为没了研究材料而不得不中止。但青婧也没死心，半神话生物研究不下去了转而研究神话生物。
了解这些，辛筝感慨玉主的食量，却也不会大惊小怪。“我只是有些好奇，你不是能看到别人皮肤上的螨虫吗？那么这些面饼上难道没有肉眼看不到的东西？”
青蘅看了眼陶碗上的残汤。“有啊。”
“那你如何吃得下？”辛筝问。
青蘅道：“酿酒的酵母也是活的，酒中不仅有酵母，还有许多活的东西，你如何饮得下？”
“是吗？可我又看不到，不会受到干扰。”
青蘅想了想，解释道：“你觉得大自然美不美？”
“美。”
“森林乔木的树冠上是鸟儿用树枝、羽毛与泥土筑的巢，树干上爬满了各种生物，地面上是厚厚的落叶与落叶堆积发酵的腐殖质，腐殖质中有蚯蚓有蚂蚁有各种各样的虫子。”青蘅问：“这其中任何一样单拎出来，你觉得美否？”
辛筝想了想，道：“没那么美了。”
“但美丽的森林便是由它们构成的，它们是森林是大自然中的一环。”
辛筝：“....我想我明白你要表达什么了，自然即美，你并不觉得面饼里那些肉眼看不到的东西恶心，如同巨木不觉得自己身上的无数生物有什么问题，所以你也不会吃不下。”
青蘅露出了笑容。“对，就是这种。”
“那是人的三观和审美？”
青蘅惊讶：“你还当我是个人呀？”
辛筝理所当然道：“只要你身上还有人的味道，你就是人。”
青蘅感慨道：“难怪先巫女与青婧都那么喜欢你。”
跟辛筝这种人相处起来舒服自然，这种感觉是那些将半神话生物当做神与妖孽的人给不了的。
“我这么招人喜欢，别人喜欢我也是正常的。”
青蘅莫名很想提醒从出门到现在才一个时辰，咱们已经遇到四拨刺客了，虽然没跑到你面前，但也足以证明你的人缘。
辛筝将伙计送上来的又一碗面饼放到青蘅面前。“赶紧吃，吃完还要逛呢。”
青蘅一边接过碗一边道：“轵邑涌入数十万人，鱼龙混杂，你怎么偏要这个时候出来？”
白龙鱼服也不是不行，反正辛筝自身武力足够强大，寻常刺客也奈何不了她，但这会儿的情况就不好说了。
辛筝道：“正因为鱼龙混杂才更要出来，寻常时底下官吏粉饰太平的功力都太强了，我前些岁巡狩，碰上个搞得民不聊生的官吏，知道我要路过时又将所有穷人灾民驱逐封锁，待我经过时看到的全是岁月静好。现在这种情况挺好的，水越混，官吏越没法遮掩，我能看到的东西也更多。”
青蘅道：“但也更危险。”
辛筝理所当然道：“所以我带你出来一起出门没带君离呀。”
青蘅的脑子卡了一下才反应辛筝什么意思。
这趟出门刺客肯定少不了，所以带武力更强大，五感更敏锐的玉主出门，而且比起磕着碰着会心疼的君离，玉主哪怕倒霉的受伤也不心疼。
青蘅感叹道：“你哪天被人套袋子揍了肯定不冤。”
“不用说得那么好听，我要真被人套了袋子，脑袋肯定也得让摘了。”辛筝一边吃面一边很有数的道。。
你还挺有自知之明，青蘅一边吃一边问：“你说的那个官吏后来怎样？你怎么发现的？”
“街道上太干净，氓庶的衣服、神情、气色、精神面貌都不够自然，那家伙简直当我是长在深宫，不食人间烟火没见过真正氓庶的白痴，从头到尾透着一个假字，造假造得太敷衍，敷衍得我都没眼看。如此拙劣的造假分明是在强/暴我的眼睛，侮辱我的脑子，我便没跟他客气，人头落地，全家去炎洲垦荒。”
一边聊一边吃，辛筝吃了五碗，留着肚子之后吃别的，消化能力强大的青蘅吃了三十五碗。
“伙计，结账。”
“客人，账已经结了。”
正掏钱的辛筝讶异的看向青蘅，有进步，居然知道出门带钱了呀。
青蘅回以懵然。“不是我。”她虽然学会了出门带钱，但钱又不是大风刮来的，每一分钱都是血汗钱，绝对不会和辛筝这种混蛋抢着付钱。
伙计指了指柜台那边的一位少女。“是那位客人付的。”
青蘅与辛筝望去，前者完全没认出来，男女老少在她眼里都长着一样的脸，认人靠的是气息、脚步、声音、身高等因素，不是瞽人胜似瞽人；后者却是认了出来，少女生得一张格外有谪仙味道的脸，虽然风格不同，却是少有的能与望舒相提的脸，正是昨日差点成为王相公卿群巫打赌对像的当事人。
见青蘅与辛筝看向自己，少女冲着俩人摇摇拱手。
辛筝同少女招了招手，少女惊喜的疾步向俩人走去。
辛筝同伙计道：“给她来一盏酸梅汁，给我来一盏羊乳，给她....”辛筝问少女。“你叫什么名字？要喝什么？”
“息妧，息壤的息，女元的妧，葡萄酒。”
辛筝拍板道：“小儿喝什么酒，给她来一盏葡萄汁。”
少女：“....”我十四了，不是稚子，然对着都认为稚子不能喝酒的辛筝与青蘅不敢开这个口。
饮品比食物要容易准备，也可以提前备着，前脚点了后脚就送了过来。
辛筝饮了一口羊乳，没加糖，不甜，还有腥膻味，不过最后一个对于辛筝而言反倒不是问题，辛原上能种植粮食作物的土地很少，经济支柱就是畜牧业，打小喝羊乳，这种味道并不会让辛筝接受不了，但没加糖这一缺点足以遮掩所有的美好。
“小家伙怎么找到我们的？”辛筝好奇的问同样惊奇的看着自己与青蘅的少女。
少女忙道：“你们进来时我看到了你们，之前入祖庙祭礼，我有幸见过您二位，见之难忘，便认了出来。”
哪怕不考虑身份，辛筝与青蘅的辨识性也很高，前者生得一张非常罕见的矜贵脸，后者的容貌虽然没到望舒、少女这个层次，却也是倾城之貌，明明是很容易给人轻浮之感的风流旖旎之貌却被身上的气质中和，糅杂得非常完美。
更难得的是两个人的仪态，行走坐卧都甚为板正，如同松柏，哪怕是在大量外来猛人游客涌入的轵邑，这俩人的外形仪态也很难得。
见过一次，第二次再见很难认不出来。
青蘅与辛筝彼此打量了下彼此的容貌气质与仪态，辨识性确实很高。
不过，辛筝重新看回少女，反应很快呀，一句话推脱刺客与间者的嫌疑。“那为什么要请我们？我们不熟吧，我也不可能因为吃了你的东西就给你什么好处，你想要官要爵得自己去努力，不过看你请我们吃东西的份上，我会在精神予以鼓励你。”
这些年试图用美人与珍宝贿赂她的人太多，美人统统退回，且不说她真把人睡了，转头君离就得把人给杀了，就算君离无所谓，她也没那个时间和精力，每天百十斤公文批下来，什么色:欲物欲都没了。送来的财宝倒是会收下，然后转头举报，查一下这人的底子，干净的话就把财宝还回去，不干净的话治安吏、司法、抄家一条龙服务。
坚持了这么多年的规则肯定不能为了个小孩就打破。
喝酸梅汁的青蘅瞅了眼辛筝，这么占小孩的便宜，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辛筝的良心会不会痛不得而知，但小孩自己是完全不介意被人占便宜。
“我不要官爵，只是想请教一下你们。”少女看着面前的两个人，诚恳道：“我觉得你们或许能给我们答案。”
辛筝挑眉。“这么相信我们？”她与青蘅长得很像好人吗？
“你们的眼神和不一样。”少女解释道。“男人看到我的脸，不是觊觎便是有贼心没贼胆的色眯眯，女人见了我的脸，不是如前者便是嫉妒，鲜有平和者，你们不同。你俩一个看我只是看到了一道美丽的风景，没有贪婪没有嫉妒，只是对美好事物的欣赏，另一个，见我如见路人，并无不同之处。”
“我见过另一个更美的人，看久了，审美也提高了。”辛筝道。
“你可会那个人生出觊觎心？可会嫉妒那个人生得美？”
辛筝不假思索的回答：“都不会。”
辛筝很确定自己的性取向很正常，别人跟同性如何是别人的事与她无关，若要跑她面前晃悠那就会起鸡皮疙瘩，但也只如此。若没跑她面前晃悠，却不甘心呆在灰色地带，跑到了阳光之下，则会根据磨镜断袖的族属表现出不同的后续。
若是树生人，男女也好，男男也好，女女也好，喜欢才是最重要的，选择男人或女人结合是别人的自由，大家应该予以尊重，少逼逼叨，该干嘛干嘛去，别无聊得跟长舌妇似的。
若是胎生人，伤风败俗、歧视、打压一条龙服务，阴阳结合才是人间正道，磨镜断袖统统歪门邪道，有病得治。
且不说望舒不在意美貌并不代表别人不在意，顶着那样一张脸还能活蹦乱跳的没沦为禁脔，原因不难猜，不论是觊觎还是嫉妒，只能说活着不好吗？就说长相，别人长什么样是别人的事，辛筝想不出自己有什么理由关心这种与己无关的事。
少女道：“所以很特别呀。”
“那要照你这么说，她更特别，美人、普通人、丑人都一视同仁。”辛筝道。
青蘅道：“我们不一样。”
辛筝那是心性，她却是半神话生物对生理进行改造带来的副作用。
少女道：“真人与神，都与寻常人不同。”
青蘅不想聊神棍话题，道：“你说想请教我们，是要请教什么？”
辛筝也配合的将话题拉了回来。“差点跑题了，你要请教什么？”
少女道：“我家是冀州本地的商贾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