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茶先给周汉青套上：“爷爷，你脚趾头动一下，看看合适吗？”
“嗯，合适，合适。”
阿茶又问他：“暖和不暖和？”
周汉青那略显浑浊的目光落在病床那头的高青阳身上，点点头：“暖和！”他从来没穿过这么暖和的鞋子。
听他说合适了，阿茶就把鞋子给他脱下来，脚塞进被子里：“暖和那我们就穿这个。等我能挣钱了，我也给你买这样的。”
高青阳喊她：“阿茶，你也试试。”
试试就试试，阿茶想通了，一只叽子也是痒，十只也一样。欠一份情要还，欠十份也是还，她这些年欠高青阳的，点点滴滴加起来她没法算，算不清了。
试了大小，阿茶就赶紧把鞋子脱下来，她舍不得穿。
高青阳制止了她：“穿上就别脱了，医院里面不动弹冻脚，这个穿上暖和一点。”
“我原来这个鞋还能穿。”
“那也先收着，等回去了再暖和一点再穿。”
脚底下软乎乎的，冻僵的脚趾头有了知觉，阿茶也有点舍不得脱，那就这么穿着吧！
她坐在板凳上，脚后跟挨地，目光一直落在自己的脚上舍不得挪开。
从小到大她穿的不是草鞋就是布鞋，这是她第一次穿从百货大楼买来的棉鞋，总感觉自己的整个脚都不太一样了。
高青阳看了看她，随后坐到病床边上跟周汉青说话：“表爷你今天感觉咋样？”
周汉青道：“我觉得好多了，医院里面的药还是有点效果的。”
高青阳就很高兴：“好多了就好。有效就好，有效咱们就多住几天，住到完全好了再出院。”最怕的就是有点效果了觉得没啥大事了，为了省点钱，闹着要出院的。
这病，要看就得一次性看好了，看的要好不好的，再严重起来，治起来可就麻烦了。
周汉青却是考虑的周全的很：“对，多住几天，好好看看。你几号回厂里上班？”
“六号，还早呢，不着急。”
周汉青嗯了一声，看了阿茶一眼：“那，”还没说出来又开始咳了。
缓了缓才道：“要是天好，你有时间，咱们还能出去转转。”
阿茶算了一下：“那还有三天。爷爷，回头等你好透了咱们再去转啊，高青阳要上班呢，不能耽搁人家，我陪你去转。”
周汉青点头：“到时候再说。”
高青阳问阿茶：“那你想不想现在先去转一转？”
阿茶看了周汉青一眼摇摇头拒绝了：“我在这陪我爷爷。”
周汉青摆手：“去去去，你们去转，我瞅着啊，外面有太阳。我早上吊针打完了，药也喝过了，也没啥事情，你守在这里干啥？”
高青阳问他：“那，表爷，你要不要解手？”
周汉青道：“现在不需要，我又不是不能动弹了，趁着天气好，你们出去转转，都守在这干啥呀？”
这样的话，阿茶把边上的病床收拾了收拾，把高青阳帮忙从家里带来的被子和其他东西都靠墙放在病床一旁的角落里，然后才跟高青阳出了病房。
两个人刚走，病房里面就来人了，是个中年男人，几个人跟护士一起把人抬起来的。冷清的病房里面一下子就热闹起来。
周汉青没吭声，在边上看着，看着那人头上包着的纱布，有泛黄的药和发红的血浸出来，胳膊打了石膏，痛苦的无意识的呻吟着。
一边陪护的人语气不太好的问医生：“大夫，不是打了麻药吗？这药咋不起效果，他咋还疼成了这样子？”
“头部受伤也严重，不是全麻，他自己要求的。你们怎么回事？把人摁好了，要打吊针了，这动来动去的咋打啊？”
周汉青听见声音愣了一下，目光从伤员身上挪到他边上那人身上，看了好几遍才默默收回目光。
真是缘分，他竟然在县医院遇到阿茶的老师。
他还记得几年前，李明奎带阿茶的时候，才刚刚三十出头的年纪，穿着半新不旧的白衬衫，骑着自行车，仪表堂堂，意气风发。
下放之后，他就没想过有生之年还能再遇到，没想到啊，竟然在这里碰见了。
几年没见，他老了，李明奎的变化也大的很，说起来好像也还不到四十，却像是四五十的人一样，除了脊梁还是挺直的，老眼昏花的他差点没把人认出来。
等医生和护士都走了，周汉青才开口：“两位同志，他这是咋了？”
李明奎在边上没开口，是另外一个人回答的：“哎，放炮的时候出了意外，把自己给炸了。”
“放炮？你们这是从哪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