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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发生什么?”杨顺德先是毫不在乎地笑笑,但转瞬他就笑不出来。焦虑出现在他的脸上,杨顺德皱着眉头说:“我们如果在合约期满之前被遣送回国,我们的补助就取不出来了。”
“这里的合约太可怕了——你知道吗,这里曾经有个工人,还是个法兰西人,叫威廉,是很多年的老工人了,有一手好手艺,被分配去修复铁路。”
“他年纪大了,快要退休了,在他退休的前几天还请我们去街边的咖啡馆喝过咖啡,说等他退休了,他就要回家抱孙子。”
“结果就在他退休的前一天,他死了,检查结果我没听懂,但是医生说,他是在前一天的夜里死的,离第二天的黎明只差一分钟。就这么一分钟,他失去了他所有的退休金,家属只收到了一笔数量很少的补偿金,连给威廉办后事都不够。”
“就一分钟……一分钟而已。”
“如果我们没能在这里干到合约期满,我们就会像威廉一样,失去我们差一点就能得到的东西——六百银元,当初说好的补助。”
六百银元是一笔不小的费用,赵自牧从中国漂洋过海,身上一共也就带了六百法郎。
法郎和银元的兑换率为一个银元兑换五个法郎,六百法郎也不过一百二十银元,而这已经是赵自牧不算贫穷的家庭和吉林当地的富豪一起为他凑的钱。
六百银元,如果经营得当,足够这些贫穷的劳工一辈子吃穿不愁了。
遥远而虚无的数字忽然具象起来,赵自牧此时突然发现,福贵承担了多么大的风险——一旦被人发现他们私藏布尔什维克的书籍,他们就会被遣送回国。
一旦通过这样的方式回国,他们很有可能是直接从监狱或者法庭上直接被押上游轮,甚至来不及收拾行李。如此一来,这些劳工省吃俭用在法兰西攒下来的钱可能直接被没收——总之不管如何,他们攒下来的钱再也不是他们自己的了。
而一贫如洗的他们回到国内,也会因为劳动合同没有期满而无法取出他们在银行里攒了五年的、每月十个银元的补助,这相当于他们五年出生入死,却得不到丝毫回报。
赵自牧的脸都白了,他这才意识到福贵允许他私藏甚至阅读这些书籍究竟担了多大的风险。他的语气中带着几分焦急:“对不起,我不知道这些。”
但此时此刻,赵自牧的心里却陡然升起一种奇妙的感觉——这种被人放在心上、愿意用一切去保护的感觉,让赵自牧觉得自己浑身上下的每个细胞都暖了起来。
他的眼前忍不住浮现起福贵的面庞来——
周正的眉眼,满身的正气,这让赵自牧忍不住想起一首诗来——
“此心安处是吾乡。”
“那你现在知道了,但是也不用放在心里。”杨顺德拍了拍赵自牧的肩膀,打断了赵自牧心里各种各样乱七八糟的想法。
赵自牧听到杨顺德用一种其实很在意、但还是要装作不在意的语气说:“会有怎么样的后果我们比你清楚,既然我们选择了让你带着那些书,那一切的后果我们自己会承担。”
赵自牧顿了顿,最终还是没有婉拒杨顺德的好意:“多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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