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淡黄色的霞光透过窗棂,在水竹院的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影子。辛夷像只雀儿似的,在衣箱和床榻间来回穿梭,手里捧着几件衣裙,叽叽喳喳地问道:“姑娘,回头咱们穿哪身衣裳才好?这件鹅黄的还是这件水绿的?”
姑娘放下手中整理的书卷,抬眼看了看,唇角含笑道:“把我那身淡粉襦裙拿出来吧,用火斗轻轻熨一下,莫要伤了衣料。”她顿了顿,声音温和却坚定,“第一日,我们既不能太过张扬,也不能让人轻瞧了去。”
“嗯!还是小姐眼光好。”辛夷连连点头,眼睛一亮,“我再给小姐配上一套珍珠首饰,姑娘就是低调,也会把她们比下去的。”
这时,怀夕步履轻盈地走上前来,低声道:“姑娘,目前您身边就我们两个伺候。估计明天,府里会派人过来。”她目光瞥向窗外,“来时我看见两个小丫鬟,应是院里负责洒扫的。”
阿韫轻轻颔首,神色平静无波:“恩,不必多管。他们来什么人,我们便收下。我们什么也不主动做,他们让做什么便做什么。你和辛夷切记,莫要去打探府里的事,也莫要去结交府里的人。”她端起茶盏,浅啜一口,继续道,“府里基本情况我们已了然,想在短短几月内渗入其中恐非易事。我们初来乍到,以静制动,方为万全之策。一切等笙子过来再从长计议。”
“是,都听姑娘的。”怀夕恭敬应道。
辛夷凑近些,压低声音问:“姑娘,那……若是他们主动来惹咱们呢?”
阿韫闻言,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锐利,放下茶盏,声音依旧轻柔:“那也不必惧怕。若真有过分的,暗地里让她吃点苦头便是,明面上切忌直接冲突。嘴上说几句难听的,倒也无妨,能避则避,若实在避不过……”她微微一顿,唇角勾起一抹淡然却笃定的弧度,“我自有办法应对。”
正说着,门外传来一声温和的询问:“姑娘,老奴可以进来吗?”
怀夕连忙打帘,姑娘也起身相迎:“嬷嬷快请进。”
嬷嬷笑着进门,福了一礼:“姑娘,是老爷下朝回来了。夫人让老奴来问一声,姑娘收拾好了吗?请您去老太君那儿用晚饭,顺便见见家里的人。”
“好的王嬷嬷,我这就来。”
一声清音如玉石相击,自珠帘后袅袅传来。话音未落,但见一袭淡粉衣裙的女子款步而出。交领右衽的衣襟以银丝细密绣了缠枝纹,袖口层叠如流云轻拢,浅樱色束腰将裙裾分为两段,外层烟罗纱朦胧透出里层软缎上暗绣的蝶恋花图样。裙袂翩跹间,系在腰侧的环佩叮咚轻响,似春溪碎冰,衬得步态愈发轻盈如羽。
她墨染般的长发松松绾于脑后,仅插一支珍珠碧玉步摇,流苏垂坠,随行动微微摇曳。面容似新月生晕,眉眼如远山含黛,唇不点而朱,肤若凝脂透光。眸光流转时,似有春水潋滟,顾盼之际连廊下的风也温柔几分,周遭竟似浮起淡淡花香。
王嬷嬷心头猛地一紧,暗叹:“这通身的气度,岂是寻常人家能养出的?”只见那姑娘行走时裙不曳尘、发不斜簪,连身后丫鬟也垂首屏息,步履无声。这般静默,反叫人心底发怵。嬷嬷指尖沁出薄汗,不由加快脚步,恨不得立时将这尊“玉观音”送进寿安堂。待瞧见院门匾额,才勉强挤出笑来:“姑娘到了,容老奴先进去通传!”话音未落,人已急急转身,几乎是小跑着跨进了门槛
阿韫顿了一顿,才抬脚跨过那雕花檀木门槛。屋内光线微暗,迎面先闻得一阵沉水香的清冷气息,夹杂着老木家具的温厚质感。她定了定神,只见厅堂开阔,紫檀木榻上倚着一位雍容华贵的老太君,身着赭色缠枝莲纹锦缎长袄,银丝梳得一丝不苟,虽面透倦容,通身的气派却是不怒自威。榻边坐着一个眉眼灵动的姑娘,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正好奇地打量过来,怀里搂着个十来岁的男娃,圆头圆脑,虎头帽下是一张红扑扑的脸蛋,正不安分地扭动着。
相爷端坐于主位太师椅上,面色沉静,辨不出喜怒。下首坐着夫人顾吴氏,穿着绛紫色妆花褙子,发髻严谨,目光含蓄地落在阿韫身上,带着审度的意味。其女顾芷瑶挨着母亲,一袭水绿衣裙,容貌清丽,嘴角含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稍远些,独自坐着一个妙龄少女,藕荷色衣裙素净得近乎黯淡,低眉顺眼,神色平平无波澜——想来这便是那位年方十五的庶女,顾芷兰了。
满屋子目光倏然汇聚,空气仿佛凝滞了片刻。阿韫感到心跳微微加速,但她立刻深吸一口气,将那点慌乱压了下去。她眸光低垂,视线落在自己裙裾前约三尺的青石地面上,步履沉稳地向前走了几步,继而姿态端庄地深深行了一礼,腰背挺直,动作流畅不见丝毫滞涩。开口时,声线平稳得如同无风的湖面,不卑不亢:“苏韵瑾见过诸位。”
话音落下,屋内却陷入一种奇异的寂静。只听得见角落鎏金珐琅熏炉里炭火轻微的哔剥声,以及那男娃儿不耐的细微鼻息。阿韫能感觉到那些目光如同细密的针,落在她的发梢、肩颈、指尖。她维持着行礼后的姿态,片刻后,见仍无人应答,便又轻声启唇,音量却足以让每个人都听得清晰:“小女子见过诸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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