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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架远程军用运输机按照它自己的节奏在跑道上滑行着,越来越快。渐渐的它抬起了头,对抗着引力,脱离地面,平缓爬升。带着坐在上层舱中的乘客,载着绑在下层舱中的车辆,它飞离了这个即将被火山吞没的岛屿。
就这样,如此的简单,如此的迅速,苗红离开了这座从未离开过的岛屿。不,她对此并不肯定。第一次乘坐飞机的她,并没有感到兴奋也没有感到恐惧,她只是默默看着舷窗外的一切在变小,看着通红的火山口喷出滚滚浓烟,看着整个岛渐渐消失在烟雾中。
只剩下海,以及海上的云。「原来在天上的感觉是这样的。」但苗红认为在那段不清晰的不确定的记忆里,自己绝对做过飞机,也许就是在来到这个岛的时候。
在正常的记忆中,在周围人的记忆中,苗红出生在这个岛上,成长在这个城市。但这些人的记忆也只是依靠一堆堆档案文件才拼凑起来的。苗红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而那所孤儿院也早就不復存在,没有人真正对苗红生命中最初的十几年有任何直接的印像,包括她自己。
是因为那场车祸吗?那个在自己脑后留下伤疤的事故也许让她忘记了大部分事情。于是没有人过问或关心这个孤儿的过去,而不善交流的她也最终找了份单纯和单调的工作——接线员。她的同事就是她的朋友,她的业馀生活也只是停留在几个街区的范围内。生活规律,是所有认识她的人都会给出的评价。
而她也有不规律的时候,她曾经爱上过一个男人,对于苗红来说那段经歷是略显疯狂的。但她却无法为他变得随性,无法与他晚睡,也无法陪他早起。那男人因此很快离她而去。而苗红也发现了自己的问题,如同被未知的力量牵扯着控制着,维持着她无法改变的规律。
当那男人彻底从自己那几个街区的活动范围内消失之后,痛苦的苗红决定做出点改变,而她唯一想去做的竟也只是重新佈置一下自己的家。将所有与那男人有关的东西都扔出去之后,苗红开始大张旗鼓、翻箱倒柜,恨不得将餐厅改成卧室,将客厅改成厨房。然而她租住的那套不大的房子并没有给她多少可折腾的空间,但她却在一个不起眼的箱子里发现了一块老旧的男士机械手錶。她不知道这块手錶来自何方。
苗红轻轻摇晃起手中的手錶,看着它的秒针走动起来。仔细看去,它那金属的银色身子和錶带上已经佈满了细小的划痕,而白色的錶盘却依旧光亮洁净。四个罗马数字分佈在錶盘的上下左右,剩馀的八个点上镶嵌着闪闪发光的小方形鑽石。十二的下面是一朵金属的小花,圆圆的五朵花瓣均匀围绕着。六的两边还有两个很小的单词——swissmade。苗红并不记得自己或任何认识的人拥有这样的手錶,她只得猜测那是房子的上一位租客落下的东西。然而手捧着这冰凉的金属,苗红却感到了熟悉和温暖,使她从分手的痛苦中走了出来。
苗红去了附近的修錶行,看到这块手錶后的师傅显露着惊讶:「姑娘,这块表可是老古董了,但……机芯状况还相当好呀!」让修表师傅保养了一下,调整錶带长度之后,苗红将这块对女孩儿来说稍显巨大的手錶戴到了自己的手腕上,她不想将这不明原因的亲切仍到一边。
而同样不明原因的记忆片段在苗红的脑海中逐渐的模糊的出现。她把这件事情告诉了自己的一个同事,而这个同事显然是她最好的朋友:「一个白发的老人,一箇中年人,一个年轻人,一片草地,一个瀑布……还有许多东西。」朋友则说:「那只是你的一个梦吧!」苗红相信了,认定那隻不过是一场奇怪的梦。但那梦却一天都没有离开过她,反而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明显,苗红看到了那中年人手腕上的表,正戴在自己手腕上的表。朋友笑话起来:「你是在幻想你的白马王子吗?」苗红再次认可了朋友的话,她想自己只不过是没有真正走出之前对那男人的感情。
然而,不久之后她再次怀疑起朋友和自己的认为。视觉、听觉、触觉、嗅觉、感觉,所有的都是那么清晰,苗红相信那是确实存在的真实。而自己的朋友除了希望她去看心理医生外,再无法给予她任何的帮助。
苗红申请了博客,把那记忆中的事记录下来,把那记忆中的人记录下来。记忆中的人,无论是青年,无论是中年,无论是老年,也许他就是他。像是父亲,像是朋友,像是恋人。但她不知道他是谁,或者他并不是他。她记着和他在一起,或和他们在一起,趴在他或他们的胳膊上,倾听着同一隻手表那轻轻的滴答声。还有那个城市,充满了阳光、花草、树林的温暖城市,这个城市又在哪里?而那个瀑布呢?瀑布时有时无,如那男人的面孔般变化无常。而更多的记忆却仍在不断的出现,它们矛盾着、衝突着,争夺着苗红心中的地位,而她却再也无法确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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