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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伟峰和王艳姝租住的平房里,炉子烧的很热。早上八点,辛伟峰把小米粥又热了一遍。深秋的早上已经有了明显的凉意了。厨房在外间,有一块小玻璃窗可以看见里屋的炕。这几天,王艳姝大多时候是睡着的,醒了也不说话,要不就是哭。辛伟峰知道她这是想孩子,但是也没办法。他也很无奈。这早上八点了也还是没有醒。王艳姝蜷缩在褪色的牡丹花被面里,手上青紫色的血管在苍白的皮肤下像团乱麻。
辛伟峰试着叫醒她,“艳姝,喝口粥吧,别睡了。”他把碗里的粥搁在炕沿上。王艳姝突然抓住他手腕,那指甲都要掐进肉里,哆哆嗦嗦地说:“你听,孩子在哭呢。”她的瞳孔散的很大,映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看着怪吓人的。辛伟峰后背窜起冷汗,这屋里屋外,分明只有几声喜鹊声。
午后,王妈来了,人造革手提袋里装着给女儿买的奶粉和新做的衣服。她进门时,带进来一股子寒气,鞋在地上踩出湿漉漉的脚印。
“妈,你来了。快进屋。”辛伟峰忙接过东西。
王妈看辛伟峰这几天被折腾得像个老头,胡子拉碴的,眼睛里全是血丝,肿的老高,看得出来日子过得很难熬。
“姑爷,你上班去吧。别总是在家窝着,这有我呢。”王妈连忙开始往外掏自己带来的东西。
辛伟峰难得微笑一下,松了口气,说道:“麻烦妈,我收拾收拾再走,这次出队,得一个礼拜,然后我就可以再回来待七天。这是药,妈,一天三次,都是饭后吃。”絮絮叨叨地嘱咐了王妈好几遍,辛伟峰才放心走出家,一步几回头。
这天夜里起风了,王艳姝梦见她还在医院的产房里,产房的无影灯变成巨大的蜘蛛,黏腻的丝线缠住她隆起的腹部。惊醒时枕巾湿透,月光透过窗玻璃在地上投下锯齿状的光斑。她赤脚踩过冰凉的砖地,生锈的门把手刮破了她的上衣,划破了她胳膊,暗红的血珠一滴滴渗出,滴在了地上。
不知道走了多远,直到王艳姝的脚趾已经失去知觉。她才发现,自己已经走到了江边了。对岸不知道啥地方的烟囱冒着白烟,空气里有股红糖混着煤灰的味道。她数着江堤第三十二盏路灯往深处走,土粒在脚下发出细碎的破裂声。
“二丫头,你这是干啥去?”王母一睁眼就看见王艳姝推门出去了,忙套上棉袄就跟着出来了。这半夜江边的风很凉,王妈的棉袄被江风吹地鼓了起来,发髻散开像团乱草。
“妈,我不想活了。没活头了,妈。这日子过得有啥劲。”王艳姝这时也被江风吹得醒了。
王妈没有接话,她抡圆胳膊甩出两记耳光,打得王艳姝踉跄着跌坐在了地上。老太太脱下棉袄套在女儿的身上,大声训斥:“你个没出息的,你还是老王家的姑娘吗?你不是。老王家没你这样的姑娘。当年你弟弟刚生下来就没了,我裹着你弟弟的尸首走了三十里雪路才在林场找到你爹。第二天埋了人,还要回去干活。你这算啥?你这个没出息的,你孩子的缘分没到,她万一再投胎,也不会找你!”
王妈摸着女儿的脸,满脸心疼,她也不想打孩子,但是再这样下去家就散了。王艳姝看着母亲,眼神终于清明了,嚎啕大哭。王妈抱着她,也跟着哭了起来。这阴天也终于要过去了。第二天,阳光重新照到了院子里,“妈,我饿了。”随着一声“饿”,这个家又有了烟火气。
水套炉里呼噜呼噜地响,王艳姝这几天休息的差不多,想找点事情做,就把之前的毛线找了出来。王妈在剁馅子,今儿打算包点饺子给女儿吃。菜刀突然停在半空,只见一只满身油污的人进来了,这不是辛伟峰还是哪个。今天,他在队部看见新贴的《递减井关停通知》之后就知道,最近活能少些了。队长的铝饭盒在取暖器上冒着热气。
“小辛,最近油井要封井两口,你们作业班干完这个活,就可以休了。”队长吹了吹搪瓷缸里的茶叶梗,继续说:“你媳妇的情况队上都知道,今天你就回家吧。剩下的活不多,先回去照顾家里。”
辛伟峰也没有推辞,马上收拾东西回了家,主要他也是特别惦记媳妇。推开门时,一股饭香混着中药香充斥这个鼻腔,就看见媳妇正在给他的工靴打鞋油。他媳妇回来了,得意忘形的他马上上去抱了媳妇,刚要亲上去,就听见一个声音。
“见到媳妇,忘了叫妈了吧?”辛伟峰回头一看,丈母娘拿着菜刀跟在他身后,当时脸臊得通红,想要说什么都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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