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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9章 三合一(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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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京到木兰的一家驿馆里,  后院一个院子里,一大早的,嗷嘎抱着五个月大的胖儿子不舍得放手,  担忧地看着妻子:“你真不去?我这一去,  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你一个人带着孩子能行吗?”

奥敦格日乐生完孩子,略显丰满更显风韵的绝世容颜慈爱地笑着,  闻言,  不屑地看他一眼,  低头缝补一个披风:“你是舍不得我?还是舍不得儿子?在家里,也没帮我带过孩子。”

嗷嘎面带尴尬,可是作为一个近三十岁才成亲有娃的男人,  他真的是舍不得一天看不到妻子孩子。

奥敦格日乐简单地盘头,一个簪子固定,发簪上的红宝石小流苏一晃一晃,影子落在手中的披风上,  她的心也犹豫地一晃一晃。

“……行吧,我还是带着孩子,  和你一起去。”

“福晋最好。”嗷嘎兴奋激动起来,“正好抱着孩子,  给四爷看看。岳父说,  当初多亏了他那。”

“神神叨叨的,四爷醉成那样,一句话没说,  能帮助什么?”

“我也不知道。岳父只说要你不去,却不说原因。等我见到四爷,问一问。当时我们两个都跪着,  也没看清楚。你也知道,他们说事,真正的事情都是不说出来的。”嗷嘎倒是不大担心。

奥敦格日乐蹙着修长的眉毛,眼底有一抹担忧。知道他来到大清后,一切顺利,尚且不知道权利争斗的残酷。但她也认为,嗷嘎在盛京工部,不是北京,应该没有谁要拉拢他。

“好。上次其其格写信来说,托四爷的小厮送来一个大包裹,有小阿哥穿过的旧衣服,还有她给孩子准备的礼物。我们去给四爷磕个头,希望孩子和四爷的孩子一样康健。”快手缝补上一条破开的线,用牙齿咬断了线头。

嗷嘎一听大喜,亮出来一口大白牙:“我正愁孩子一天天长大要买衣服的事情那。妹妹想的周到,你还没生就送来衣服,现在又送来衣服。等明年,我们一家人去北京,你也去见见其其格和小阿哥。”

嗷嘎想带孩子给四爷看看。虽然妹妹只是侍妾格格,但四爷也算是妹夫了,他在心里偷偷地说。抱着胖儿子猛地亲一口,一脸为人父亲的骄傲,五个月大的胖孩子挥舞胳膊腿儿开心的笑着,小胖手抓住脚丫子放嘴巴里,那脚也是胖的可爱,喜得他更是见牙不见眼。

“你还没见过小阿哥,我上次去北京见到的,那胖的,养的真好。小阿哥的衣服都是松江棉,一两银子一寸布的那种棉布。”

奥敦格日乐听了只是笑,展开手中的灰鼠披风看看,毛皮是好的,但穿的太旧了,应该换新的,口中随意接话道:“松江棉不光贵,还产量少。一般盛京拿银子都买不到。”

嗷嘎微微惊讶:“这么贵?”盯着胖儿子身上的衣服,绣着大红鲤鱼的棉布肚兜在晨曦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再看看兀自流口水的胖儿子,有点不敢信:他一直愧疚于贱样着那。

奥敦格日乐抬头瞧着他的模样儿,“噗嗤”笑出来:“这样的绣工和孩子专用棉布,不用能银子来算的,这是南京织造局和苏州织造局特供的。再说了,小阿哥穿过的衣服,多少人家求都求不来那。”

“嘿嘿。”嗷嘎一身幸福地笑着,瞧着儿子含着手忽闪大眼睛的小样儿,开心地举高高。“阿古拉是幸福的孩子!”

“啊呜!”小娃娃高兴地喊了一声,兜头一道水线下来。

吓得嗷嘎猛地抱开,快速给他转个方向,气恼道:“阿古拉,这是阿布的官服!”小娃娃以为父亲和他玩耍,更开心地尖叫笑着。奥敦格日乐瞧着父子两个的欢乐,一双寒星冰雪般的美眸,溢满了柔情。

门口传来敲门声,一个青衣小厮进来,鞠躬行礼:“大人,您晚些启程吗?午饭要给您准备吗?”

奥敦格日乐放好针线,抱着披风一转头:“别人都启程了吗?”

小厮因为她的美貌一个愣神,忙掐着大腿低头道:“回福晋,都启程了。邸报里说,今天是皇上出发的日子。路过驿馆的大人们都启程,要赶在皇上到达之前到木兰,迎接皇上。”

“嗯,那我们也启程。”她的话音一落,小厮转身就跑了,跑了也是低头。嗷嘎照顾着尿尿的胖儿子洗屁股,见此情景,骄傲地笑:“福晋是草原上最美的明珠。阿古拉,你额吉最美,是不是?”

小娃娃趴在水盆里,玩水玩得不亦乐乎,开心地附和:“啊呜~~”

奥敦格日乐在一个包袱里找儿子换洗衣服,听他们父子的对话,抿嘴儿笑。

草原上的人,热情奔放,别人对于家里妻女善意的欣赏,总是开心得很。女子们也是开朗自信着,以自己的美貌勤劳为荣。

一辆辆有蒙古风情的宽敞兽皮马车从驿馆出来,认识的,互相打招呼,各部落勇士们抱在一起笑着,声音豪迈。

辰时正,朝霞满天。四九城人便听东西鼓楼钟鼓齐鸣,乐声大作。人们张着眼瞧时,黄伞旌旗遮天蔽日迤逦过来。四顶明黄九龙曲柄盖、两顶翠华紫芝盖、二十四顶直柄九龙盖,纯紫、纯黄大盖扈随于后,招招摇摇浩浩荡荡压地黄龙一般,不断头地涌出。

年轻一点的没见过这排场,张着迷惘的眼只是傻看,见过康熙御驾亲征的老人们跪在地下悄声指点:这是二十四面八旗大纛,十六羽杖大纛,都用纛车载着,辚辚萧萧怒马如龙,……至此,才见到皇帝明黄辇,太子杏黄辇相跟而出。皇长子胤禔、皇八子胤禩骑缨络御马,穿团龙袍黄马褂,手按腰刀前面导路;领侍卫内大臣鄂伦岱,带着四十名二等侍卫左右护持,簇拥着车驾徐徐而行。后边望不断头的是亲卫军,手持出警入跸旗、五色销金旗、镫鼓、大刀、弓矢、豹尾枪、鸟铳,在寒阳之下光灼灼、亮闪闪,端的是灿烂辉煌。送驾百姓看得越发鼓噪兴奋,一街两行男女老幼齐跪俯伏、山呼海啸般高唱:“皇上万岁,万万岁!”

四爷犯懒,要做马车,胤祉胤禟胤俄胤祥胤禵也跟着坐马车,几个兄弟同坐一车走在御林军后,都闭目眼神,实在是夏天一场闹得,到现在还心有余悸身体没有完全养回来。

只胤俄隔着纱窗望着外头如醉如痴的人流,直到出东直门、过了接官亭,眼睛发亮地嚷嚷:“四哥你看,外头好生热闹。”

四爷眯着眼,透了一口气,靠在车后,说道:“难为老八,三头忙着,竟办得这么周备。”

胤俄重重点头:“八哥操办出巡仪式上瘾了。”

胤祉扯着嘴角一笑:老八不是上瘾了,是打定主意和太子干上了。斜一眼老十:“这次也有大哥的手笔。你别看两个人骑马并行,笑得脸上开花,其实心里都在咬牙争功劳那。”

这话意味不明。老十可不吃他这一套,立即瞪眼:“三哥,你要操办就你操办。你不想操办,就不要说别人。”

胤祉呵呵笑地摇着扇子:“马车里有点闷。十四弟,打开窗户。三哥还说不得了?三哥说的不对?上次去我那里借《推背图》,你还了吗?”

靠着窗边坐着的胤禵转身打开窗户,窗户上有一层窗纱,薄薄的朦胧,宛若秋天的秋雨颜色。胤俄红脸:“那书不在我手里。”一转头,问道:“九哥,那书你看完了吗?”

胤禟正闭目养神,从云贵回来,他整个人瘦了一圈,更黑了。闻言眉眼不动:“没看完。我听说有个张明德看相很准,哪天找他讨教讨教。”

“真的准?”胤俄来了兴趣。“怎么个准法儿?九哥!九哥!”胤俄急切地摇着九哥的胳膊,胤禟不想动,胤俄催着,胤禵烦的一翻身哥俩打闹在一起,一边的胤祥和胤禵也加入滚成一团,都没看见胤祉在听到“张明德”一瞬间的得意。

四爷警觉地乜了胤祉一眼,没有回话,眼睛半合半张的,盯着车前的黄土官道默然不语,他的思绪回到邬思道和高斌身上,前半月已经命人将邬思道和高斌送到承德,安置在自己的宅子宿云檐里,不知到了没有?

宫里头,汗阿玛已经吩咐两个领侍卫内大臣,将侍卫们三个月一换岗。这次去承德,太子的侍卫已经全换了,听说到承德老父亲跟前的侍卫也要换,明摆着是对太子和大哥都不信任。当此多事之秋,事情瞬息万变防不胜防,他需要邬思道帮他看住十三弟。

细微的风从窗纱里吹出来,胤祉看一眼要睡着的四弟:“上次十弟去我那里借《推背图》,四弟你知道这是**,里头都是推断朝代兴替的,我怕下头人知道了不好,亲自去讨,偏偏十弟咧着嘴笑我:‘三哥忒是小家子气,一本鸟书打什么紧!催着要!’原来是到了九弟的手里。我还劝他‘这样的书不适合你看,都是方士骗人的。’他还不信。现在又找来一个看相的。”

胤俄打架中猛地一回头,喊着:“三哥偷偷看还不给兄弟们看,伪君子。”

胤祉气道:“专心打架。没和你说话。”一回头,指着四个弟弟对四弟道:“就这样闹着,还能看那样的书?嘴巴上没有一个把门的,净惹事了。”

四爷惊讶地看了三哥一眼,揣摸着这些话的意思,俊脸上微微笑着:“一本书而已,当成话本子看也无妨。”

胤祉笑道:“他们呀,偏学了一点毛边儿就爱显摆,说话百无禁忌。当日你领着工部将避暑山庄修好,皇父看了奏折,说‘寒而不凛,温而不炙,好胜地’,太子当时就顶了一句‘这次四弟不是应该说皇帝山庄避暑,百姓仍在热河中吗?怎么主动修建园子了’,弄得皇父脸上挂不住,偏十弟在场,跟来一句‘不给老父亲修园子,银子都拉去毓庆宫给你花用?’嘿!你没看见那场面。”

四爷知道这段争执,不过他听说的委婉得多,再想不到这么光明正大的孝顺之举也变成了“奢靡和虚伪”!他哼了一声,长长的眼睫毛在脸上落下两道鸦羽,说道:“皇宫到木兰,每年都要住的地方,早该有一座正式行宫,这样反而节约了银子。再说了,怜惜老百姓不奢靡,不讲究在这个上头,难道爱民如子的官儿都要顿顿吃糠咽菜?汗阿玛派人给我一句话‘诚孝有加’,赐了我一柄如意。原来根源在这里。”

“正是这个话。还骂十弟是一个草包,天天不务正业。”胤祉沉吟着说道,“当时我就驳了他:你要节约就带头节约。但凡你一个月少花点儿,够我们所有兄弟花半年。”四爷笑道:“不一样不一样。不能一起论。”

“是那,我们绑在一块儿,也不能一起论。”因车隙中吹进的风凉,胤祉掖了掖海龙皮氅,笑道:“十弟以往不爱学习,说话虽粗,并不是糊涂人呢!”

四爷微乜了三哥一眼,三哥今儿要做什么?当着这么多弟弟的面儿,表明对太子的不满?回头看一眼几个弟弟,表情不一样,大约都是:三哥是不是在套我们的话儿?都朝自己猛挤挤眼。

四爷咳嗽一声,瞅着三哥脸上一瞬间的僵硬,心里一乐。

“三哥,凡事想开一点儿。父精母血,各有不同。原是正当。”

!!!胤祉见他反过来盘自己,倒不急着说话了,沉吟半晌才冷笑道:“还记得,你在庄子上度假,三哥和你说的话吗?”

四爷打了个寒颤,没有言声,只听车外马蹄得得一片单调的响声,隔窗眺望,夹路枯黄的衰草、鱼肚白地直接天际,一群群乌鸦在草滩上忽起忽落,翩翩盘旋。许久,才叹息一声,说道:“三哥那话惊心动魄。弟弟还是认为,后头的事归于天命,你我只尽当前人事罢了。”

胤祉仿佛不认识似地盯着他,扑哧一笑,说道:“人事?不说相臣,朝里的二品三品大臣们各自都有多少门生故吏?亲结亲、门连门、盘根错节、恩连义结,一人有事八方来援,除了皇家宗室的那点事情,黑天不见日头的事多着呢!四弟你能都管得过来?”

大约车轮被石头垫了一下,四爷身子一晃才坐稳了,脸色变得异常苍白:“三哥,这不是不管甚至放纵的理由。三哥,你还记得那件事那?”

“哼!我记着也不行了?”胤祉闷声说道:“老大老八前一个月,就把府里的智囊都送到承德,王鸿绪、揆叙也都讨了差事先期去了热河,就你还蒙在鼓里,王鸿绪还是你工部的汉尚书那。太子都不顾王掞和熊赐履的年纪,要他们一起去承德。”

“……”

“这一次围猎,难啊。”胤祉款款说道:“皇祖母和皇额涅、母妃们都没跟来,只有一些年轻妃嫔。”估计,老父亲,心里也有数了吧。

四爷瞄一眼竖耳朵听着的弟弟们,连胤祉说了些什么也没听清,痴痴思量半晌,问道:“三哥,你这话传出去了不得!”胤祉笑道:“你醒醒神儿吧。”

撇着不打架干听他们说话听得直愣愣的弟弟们,取笑道:“三哥是一个人,你可是有几头小老虎要护着那。尤其我们年轻的十三弟和十四弟。”

四爷正思量间,听到这么一句,猛地咳嗽出来。

“三哥你说什么?”几个弟弟齐齐浑身一震,有点口吃地问道:“四哥……护着我们什么……发生了什么?”

“无知者有福气。别问了。”胤祉冷笑道:“我出门前,有人送给我药,我没拿。但估计,这次有人还是带着药那。你们都离着远一点儿。”

四爷两手捏得全是冷汗。胤祥脸色发白,隐隐猜到是远离太子。药?太子身边没有带着侍妾带着虎狼之药做什么?

胤禟和胤俄不大明白。胤禵却是陡地想起母亲有一次悄悄说:“你长大了,学学你哥和六哥注意着。你汗阿玛的一些年轻妃嫔们爱逛御花园,虽说都是一家子,到底都是年轻人,有男女之别,名分之差。瓜田李下的,落个什么名声儿呢?”无缘无故的,母妃怎么来这样一句?是不是太子?胤禵记得,太子曾经在御花园截留了汗阿玛的秀女,若是……他猛地一个寒战,不敢置信地看着四哥。

“感谢三哥告知。弟弟明白了。”默然片刻,转头看向弟弟们,叮嘱道:“三哥关心。我们只管打猎就是。”

“四哥,我们记住了!”四个弟弟都吓白了脸。太子若是宠小太监还好,万一……这要是撞上了,妥妥的顶罪的。不给顶罪就是不忠于皇太子这个君。反正里外不是人。

当然胤祥和胤禵脸上的愤恨最是明显。四爷一瞪眼,他们知道自己年轻冲动最应该克制,可还是忍不住,憋得一张脸通红。

“阿弥陀佛,你们但凡有点点知道我的心,我也满足了!”胤祉车上费尽心机绕了半日,就等着四弟这句话,因瞅着弟弟们嬉笑道:“我们不管其他的,我们记得我们是兄弟。”

到此,胤祉已经完全摊牌:不管结果如何,我们是兄弟,应该抱团儿。只是,眼睛里透着有几分真心。四爷眯着眼,思及老父亲帮忙三哥还了银子后三哥的变化,心里雪洞也似,却装模糊儿,笑道:

“三哥说的是。既然三哥今天有话,弟弟就直言了。三哥,上次我听武英殿的人说,陈梦雷批复一笔银子购买徽墨,五十两银子一条极品徽墨,实际是十两银子一条的中品。”露出来一口大白牙,一脸无赖看笑话的模样儿。

胤祉有点懵。

噗哈哈哈哈哈,都知道这件事的弟弟们都喷笑出来。

反应过来的胤祉气笑了。因为他的顽皮,生气,却也因为他的亲近,顿觉安心,身子松弛地向后一靠,气恼道:“……都忙着编书,哪里还有心思管这么多?我上次找了一个主管采购的,可那人干了几天就中饱私囊,我能怎么办?”

胤禵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取笑道:“三哥,你不会管人,只会编书,不会找人帮忙管理?”

“可别可别。”胤祥更是嘲笑:“三哥一定要找四哥帮忙。四哥才不去和那一帮子酸书生打交道。”

胤禟手拍着车里的地毯,那一口白牙映衬他的大黑脸更直接:“三哥,你就可劲儿糟蹋银子,哪天你那书本儿编成了,就取名儿叫‘银子’。”

哈哈哈哈哈!

气得胤祉起身对着他们抬脚就踹:“都来打趣儿三哥是吧?三哥就不信了,三哥管不了!”

“三哥,你没有那个天赋,何苦强求?”胤俄躲着三哥的拳脚,趴在十三弟肩膀上龇牙嘿嘿直乐:“你看弟弟管着戏班子,几个大戏剧院,从来都是甩手掌柜。”

胤祉咬牙,抬手给他一个脑崩儿:“三个能和你比吗?就一个戏曲的事情,你说说,兄弟们给你出了多少银子了?”管事的钮祜禄家出!

胤俄却是一点不羞臊,很是骄傲:“哥哥们疼我,我都知道。三哥,你也要兄弟们疼你呗。”

!!!

哈哈哈哈!马车里又是一阵大笑声,这些糟心弟弟们!胤祉有点后悔了,他怎么就对他们有真心了那?都是讨债的!

再一转头,瞅着笑得最大声最快活的四弟,胤祉一甩辫子,过来对他的俊脸好一通折腾:“打小儿你就知道欺负三哥。你还记得你没有银子花,三哥省下来月例银子给你吗?啊!”

四爷刚笑岔了气,此刻听了这话忒是无奈,躲闪着三哥的双手愤怒道:“三哥,你能提一辈子?”

“就提一辈子!我是你三哥!”

“行行行!你是三哥,你是三哥。”

兄弟两个的声音透过窗户传出来,和一群弟弟们的笑声混合在一起,马车两边的侍卫们听着,都不禁一笑。

这个时候,还能笑出来,也是难得了。

天气不好,车驾过了密云就下起了雨夹雪,要不是说今年天气古怪吗?十月份就下雪。几千人带着辎重,仪仗法物,在泥泞寒冷的燕山古道上整整跋涉了七天,总算到了承德山庄。

这次内外蒙古各部王公已经赶到,都住在自己的行宫中等候天子大驾。

这座避暑山庄,大体可分为宫殿区和苑景区两大部分。其中宫殿区坐落在避暑山庄南部,内设行宫十二处景点三十六处,西北金山、东北黑山为山庄屏障,正南设丽正、城关、德汇三门。气度壮丽宏伟,既有江南园林的精致典雅,也有皇家园林的气派。

漠南漠北的蒙古台吉、王公,青藏喇嘛及朝鲜使节,几乎在修行宫的同时,各选佳地造起了不计其数的寺庙馆驿,以备迎驾朝觐。精明行商在山庄四周棋盘似地营建起店铺房舍。好似眨眼间,昔日满是荒烟野草的热河之滨,俨然已成繁华都会。车驾当晚抵达,各王公大臣都在芦棚前侍候跪接,满街张灯结彩,美酒香花供奉,烟火灿烂,自有一番热闹。只苦了扈驾侍卫,一刻也不得歇息,安置康熙宿了烟波致爽斋,接着就布防。

鄂伦岱作为领侍卫内大臣里里外外照应,马齐和陈廷敬等大臣不放心地参与布防,还要处置从北京转来的奏折,侍候了皇帝侍候太子,又要关照各位从驾王爷住处警跸,饶是过了夏天养出来好精神,也累得人仰马翻了。

但康熙却兴头极高,第二天便下旨着蒙古各王觐见,下午赐筵,吩咐儿子们轮桌劝酒,闹到午夜才休息。又起了一个大早,传命儿子们扈从观览山庄景致,整整看了一天,晚间回去便有旨意:明日到围场打猎。

木兰围场地处山庄东北,黑山之南,塞湖之北。其地林密草茂,山峻水阔,养育了不计其数的鹿、麋、獐、狍、熊、虎、豹之类。自从康熙圈了地方,便是天子狩猎之田,皇家禁地。

第二日,天公作美,天气晴好,康熙乘轿来到围场。早已等候在丹陛前的百余名蒙古汗、亲王郡王贝子贝勒人人精神抖擞,个个磨拳擦掌,预备着今日在御驾前大出风头。不料众人行礼后,康熙却笑着对几个蒙古老王爷道:

“这一番你们要坐享其成,我们吃酒作壁上观,看看朕的这几个儿子能耐如何——”

这些王爷一听大皇帝要考较皇子,便都凑趣儿,瞅着一个个惊住的皇子们笑哈哈的。

康熙也爽朗地一笑,指了指梁九功捧着的一柄宝石雕花黄玉如意,道:“无分长幼高下,谁猎得最多,这如意就赏他!”

众人立时一阵兴奋。这柄如意颜色近于明黄,一向是乾清宫镇殿之宝——先皇赏给康熙,如今康熙又要赏人了!站在康熙身边的太子胤礽不禁身上一颤,神色有点不安又愤怒。

胤禵两眼直勾勾盯着如意,暗自扯了扯胤禟衣襟,胤禟咬着牙暗自一笑:说好的不争的,可真忍不住。遂看向四哥。

四爷也想和老王爷一样坐享其成,正瞅着老王爷们的方向满是羡慕。

胤祥用肘碰一下他,悄声道:“四哥你瞧,大哥口水要流出来了!三哥看他没事人似的,手都捏出汗了。四哥放心,这一回弟弟一定给四哥争个脸面。”

“你玩你的。”四爷小声回答,用脚踢他小腿一下。

胤祥愤愤不甘,四哥还当是玩那?一抬头瞧着八哥镇定自若的模样,暗地里嗤笑一声,哪知道他八哥胤禩看一眼他四哥,跟抢不上地猛地出列打千儿行礼,道:“汗阿玛,此物贵重,不是儿臣们应得之物,求另选一物。”

“哦?”康熙微微惊讶地看着老八,略一迟疑笑道:“老八有心,既然这样,太子不与你们争,君臣分际一明,也就无甚妨碍了。”说罢便传旨开筵,令皇子们下围场会猎。

顿时,四面八方号角呼应,数千善扑营军士分东西南北四个方向冲出来,擂鼓鸣炮,摇旗呐喊。茂林丰草中伏着的猛兽飞禽乍然一惊,立时乱成一团,四处奔飞。康熙端着酒杯,冷冰冰瞥一眼满脸愤恨不甘之色的胤礽,轻轻叹息一声,对身旁的科尔沁老王舅笑道:“听奔跑声就知道今年的猎物多,看等晚上,我们来一个猎物十八吃。”

说话间,便见东边数十骑,北边一百余骑冲杀过来,狂躁的战马在半人深的秋草间横冲直闯,掀起的枯草败叶在半空中旋舞。康熙细看时,东边是胤祥,北边是胤禔。胤禔一马当先,向前奔驰。回头看看身边的几个小辈,豪迈的大喊着:

“表现一下你们大家的身手!别忘了咱们大清朝天下就是在马背上打下来的,能骑善射才是本色,你们每一个,都拿出看家本领来!”

跟在胤禔身边的皇孙和门人亲兵,一个个挽弓搭箭,挥刀挺枪杀得浑身是血。胤禔话声才落,胤禵就大声应着:

“大哥,弟弟们也就不客气了!”

“谁要你客气?看!前面有只老虎。”胤禔指着。

“这只老虎是我的了!”胤祥一勒马往前冲去,回头喊:“儿郎们跟上!看爷打了这老虎给四哥当褥子!”

“十三哥!你一定会输给我!”胤禵大笑着说。

“且看今日围场,谁是英雄!”胤禔豪气干云的喊,语气已经充满“太子”的口吻了。

三个最擅长武功的皇子一面喊着,一面追着那只老虎飞骑而去。

扎什郡王正在给康熙敬酒,隐约听到声音,对康熙笑着道:“皇上,十三阿哥还是喜欢打老虎那。”

康熙不禁笑着瞪了扎什郡王一眼:

“他四哥不知道哪里躺着那,他不拼命成吗!”说着话,自己先笑了出来。老王爷都哈哈哈大笑:“皇上圣明!四贝勒这次果然又没有动手。”

“哈哈!朕就喜欢老四那懒样子。那是真矜持,巴不得他躺着,别人打来猎物,烤好了,喂他嘴巴里,那懒得啊,要他兄弟们替他着急,朕也着急。”康熙大笑着说。

“皇上说得对!我们也替四贝勒着急那。”老王爷提起来四贝勒的惫懒趣事儿,心里洋溢着喜悦,大声应着。

马蹄杂沓,马儿狂嘶,旗帜飘扬。

皇子们各自带着大队人马,往前奔驰而去。康熙等人再关注的时候,整个林子草间的走兽被这突如其来的大劫难吓昏了头,四处乱钻,有的被砍得血肉模糊,有的滚在草间挣扎哀鸣。东北却是胤禩胤禟胤俄二人,胤禟疯魔了似的在前头赶杀,胤俄在后堵截,胤禩收拾猎物,将野兽耳朵割了挂在马屁股上,胤禔胤祥射倒在地的,不少也成了他们囊中之物。

康熙不禁暗笑:难得老八老九老十这三个小子倒配合默契!只西边老四、老三毫无动静。胤祉是网开一面,任野兽逃之夭夭。

四爷是真的又躺着了,他骑在马背上晒太阳打盹儿,亲兵侍卫们三三两两的自己打猎。跟着来凑热闹的胤祚、胤禌带着弘晖、弘时并一众人在不远处的湖边钓鱼、烤鱼。

风卷残云一场围猎,未到午时便见分晓。通算下来。胤禩胤禟胤誐第一;胤禔胤祥杀得精疲力尽,平分秋色各得第三;胤祉得的最少,却都是些活物,缚成串儿献上,唯独老四一无所获。

“朕说过,猎物最多者可得此赏。”康熙呵呵笑着抬手叫过胤禩:“没想到老八今天表现好,如意赏你了。”又沉吟了一下,转脸问胤祉:“你为什么都打的活的?”

“皇父!”胤祉苦笑了一下,说道:“儿臣愿皇父为尧舜之君,不为竭泽而渔之举,网开一面是为仁义。且为一柄如意,与手足相争,儿臣不乐于如此。”康熙听了含笑点头,胤俄却呛声道:“汗阿玛说了谁的多,赏就归谁。既然八哥占了头名,汗阿玛这赏,就该恭谢不辞了!”也咧着大嘴笑着,便要接那如意。

胤祥突然一把拦住了他:“八哥,稍安毋躁。汗阿玛,儿子不服。八哥九哥十哥你们谁敢大喊一声‘我第一’,兄弟我让你!”

“我第一!”胤俄挑着眉头大叫一声。又冷笑道:“你哪里不服气?大哥都没说话那!”胤禟更是黑了脸,怒瞪十三弟:“偷也是本事!”却不防胤禵接口:“偷的不应该算。汗阿玛,儿子也不服。”

这下子胤禟胤俄动了真火了:平时看着跟八哥亲近,合计到动真格儿的,不管不顾了!对着胤禵就抡拳头。

胤禩忙拉架道:“何必为这点子小事伤和气?十三弟,十四弟,八哥讨巧一回,你们就别争了吧!”康熙笑道:“亏你胤祥胤禵说嘴,读了多少兵书。打猎和打仗一样,得用心!”

胤祥瞅一眼打架的三个兄弟,咽了一口唾沫,也不顾三哥拉着他的胳膊衣服,杀鸡抹脖子地递眼色,梗着脖子顶了回来:“不公平就是不公平。汗阿玛你要给评理!”“就是!早知道和兄弟打猎也得使心眼儿,谁偷的多谁得赏,儿子宁可学四哥,歇着!”胤禵打架还不忘顶嘴。

“你们这是和朕说话?”康熙冷笑道,已是勃然变色!“反了你们几个兔崽子,都跪下!”

胤禟胤俄胤祥胤禵都气得浑身乱抖,扑通一声跪下。胤禵泪水夺眶而出,想到自己身为老“十四”这些年受的这些不公平待遇,更觉悲不自胜,因哽咽道:“反正儿子们都是凑数的,比不上排行靠前的哥哥们。还比什么比!”说着抽刀猛地横向颈前,唬得五格、隆科多一干待卫一拥而上,夺去了胤禵手中宝刀。

“啪”地一声,康熙将那柄玉如意在箭楼墙石上一击粉碎。

在回如意洲的路上,四爷尽管自己也是一腔心思,因见十三弟和十四弟累得筋疲力尽,沮丧得痛不欲生,反打起来精神劝他们:“你们莫要争这一点长短,和四哥说说念念佛,静静心。好在皇父今儿摔碎了如意,要真的赏了老十,你又该如何?”

“我和他拼了!”兄弟两个异口同声。

“又来了不是?”四爷在马上一纵一送,款款说道:“在养气功夫这一条上,你们两个都欠着火候,我们虽不是圣人,难道连克制也做不到?千言不如一默——用儒家说,这就是慎独功夫,瞧瞧陈廷敬李光地几个?马齐也有几分模样了,怪道能在朝堂上坚持到如今……”他长篇大论引经述典地劝善,胤祥胤禵起先只默默地听,后来不禁破颜一笑,

胤祥因道:“真是皇帝不急,太监着哪门子急?四哥,就算不论八哥九哥十哥偷的,论猛兽质量,也是我第一。”

胤禵更是撇嘴:“我这些年天天忍着,作为弟弟的本分做足了吧,今天又受尽窝囊气,拼来拼去的,又落了个什么?我真的是想透了。佛经说叫涅槃,大彻大悟一了百了!”

小哥俩都是面色沉郁下来,四爷满心琢磨老八这辈子反常的举动,只是面对两个弟弟的满腔忧思煎虑,把持着自己,不像他们那样形诸于色就是。

思量半晌,四爷微叹一声,问道:“你们的礼物四哥都收下了,就当是四哥生日贺礼。”

胤祥诧异地看了一眼四哥,说道:“四哥,这算得什么礼物?生日礼物另算。”本来想夺来玉如意给四哥的,提起来又是一肚子火气。

“在这里,四哥今年的生日只怕不能好生庆贺了。”胤禵在马上皱眉。

四爷仿佛不胜慨然,叹道:“偏你们年纪轻轻想得多。不知道福祸相依,生于忧患死于安乐,这呀,也未必就是不吉利。我听说十三弟家的弘暾长得好,十四弟家里的弘明也去无逸斋进学了,都是大好事。”

胤祥和胤禵几乎同时勒住了马。四爷奇怪地回头瞧着他们。后边远远跟着的八十名王府护卫也都驻马,不知他兄弟之间出了什么事。胤祥抬头看了看天,阴得很重,铅灰的云压得低低的,缓慢又略带迟疑地向南移动,不时飘落着纸屑一样的雪在风中旋舞着,许久才道:“四哥,我有不详的预感……”因见四哥只一味摇头,胤祥又恨声道:“都是天家子孙,怕什么?四哥你放心。”

“四哥,你不要担心我们,你照顾好自己。”胤禵也最是担心他四哥的懒性子,表情阴郁地说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我倒要看看他们能做出来什么!”“你倒要看看?”胤祥冷冷看着斩钉截铁的胤禵,说道:“你之前不就是和八哥走得近?还和我吵架!看准了八哥的热灶头是吧?今天又争得什么?为什么不让给八哥?”

胤禵怒声道:“跟着八哥是跟着八哥,该争要争。凭什么我不争!我也是汗阿玛的儿子!……”

胤禵的声音越来越高,胤祥厉声道:“你小点声!”四爷突然扬手“啪”地掴了胤禵一个耳光,眉眼冷峻:“走,回如意洲去。今儿四哥代替汗阿玛打你一巴掌!你还不服气?”说罢双腿一夹,那马扬蹄嘶鸣飞驰而去。胤祥一怔,忙加鞭追了上去。胤禵挨了一掌,他倒觉得心里熨贴清爽了许多:四哥到底还是护着我的!

兄弟三个回到如意洲岛上,已是傍晚时分,晚秋天白日短,天又阴,麻苍苍的,朔风微啸中雪渐渐大起来,在坚冻的大地上盖了薄薄一层。

顺着堤坝,过了拱桥,胤祥远远便见苏培盛陪着两个孩子在门口挑灯守望,旁边还站着一个官,穿着雪雁补服,戴着青金石顶戴,便对胤禛道:“那不是戴铎嘛!”四爷也是一怔,正要说话,戴铎早迎上来叩下头去,说道:“奴才戴铎给四爷请安,给十三爷请安!给十四爷请安。”

“老戴!”胤祥与哥哥弟弟并辔狂奔一路,一天烦恼消失得无影无踪,一边下马,笑道:“你这马屁精,不在福州道好好营生,跑这里做什么?你倒活得结实,吃得黑红油亮,一时半会怕是死不了了。”

戴铎看了看四爷脸色,像是很高兴的模样,胤祥自幼在府里混,彼此玩笑惯了的,因躬身凑趣儿赔笑道:“十三爷这么康泰,奴才怎么舍得死?得侍候着爷封了王,活到个一百多岁,奴才才好去见阎王爷呢……”四爷不等戴铎说完,便打断了,笑骂道:“往后你们见十三爷十四爷也要规矩点——接到我的信了?”

“是——接到了。”戴铎忙正容答道:“奴才十月初五回京,主子已经走了,遵主子的命看了看遵化的庄子,又回到北京,恰好李卫他也惦记着主子,我们就一起来了。这一路的道儿可真难走……”

戴铎一边说,四爷已经移步往里走,听着他说任上的事,也不言声,只胤祥胤禵插着问几句一路风土人情,迤逦来到如意斋东北角的梵音阁,高斌早已迎了出来,只邬思道腿脚不便,坐在轮椅中静候。见三位皇子爷进来,邬思道笑道:“瞧神气,今儿射猎,十三爷和十四爷想必得了彩头?”

“莫提也罢!”四爷敛了笑容,几个小厮上前给主子拍打雪帽披风上的雪花,四爷领着两个弟弟坐下来,命李卫、高斌和戴铎坐了,抚膝叹道,“今儿个你们十四爷差点死在围场!刚刚才劝说好了些。”说着便将围猎情形细述了。邬思道一直目光炯炯凝神听着,没有插言。高斌和戴铎交换了一下目光,戴铎不由地关心道:“十四爷要不要来杯酒?”

邬思道待要开口,不防苏培盛领着王柱儿进来行礼,王柱儿谄媚地笑道:“爷,十四爷,我家爷在‘月色江声’摆了酒,派奴才来唤十四爷去喝酒。”

胤禵一愣,第一反应是愤怒。可他转念一想,咬着唇,心里犹豫再犹豫,还是看向四哥,还是说道:“四哥,我去看看。”

四爷:“去吧,等一会儿天气晴了,月亮出来,喝酒正好。”

胤祥英气勃发的眉眼怒瞪着他,胤禵莫名一阵心虚,到底还是抬脚走了。在院子八角亭里遇到“嘿哈嘿哈”练功的弘晖和弘时,和平时一样抱抱亲亲的亲近着,最后还带着两个侄子一起去了?!

弘晖/弘时喊着:“阿玛,十三叔,我们去看月亮去了哦。”

四爷应一声:“去吧。记得早点回来。”

胤祥趴在窗边看着,拍着大腿哈哈哈哈大笑:“弘晖、弘时,你们两个一天吃吃吃,晚上少吃一点儿。”

“哎,记得了。”

两个孩子要小太监给穿上蓑衣木屐,兴冲冲地跑在大雪里撒欢儿,跟着十四叔一蹦一跳地走着。

胤祥瞅着十四弟强撑的叔叔气势,更是笑不可仰:“四哥你看,我们的十四弟,这是一根蜡烛两头烧,顾头又要顾尾了。哈哈哈哈。这大雪的天,哪里来的月亮?哈哈哈哈。”

四爷抬手给他一个脑崩儿;“兄弟喝酒聚一聚挺好,老十四带着孩子们一起那是心意。”

戴铎和高斌互看一眼,他们都是看着皇子们长大的,对于皇子们如今的各自分派,除了争斗的正常理解外,其实都挺复杂的,还有一丝丝担忧。苏培盛一眯眼问:“爷,下雪那,温一壶酒,整几个小菜?”

“嗯。去吧。将承德的驴肉驴杂切两盘。羊肉汤烧一大锅,都喝一碗暖一暖。”

“嗻!”苏培盛兴冲冲地走了,一碗羊汤,爷想着吩咐了,还没喝心里就暖和了。

大琴大鼓摆开膳桌,端来水盆众人洗漱,众人喝着酒,用着小菜,恰好胤祚来了,兄弟三个都是大方人,酒桌上气氛都是热烈,仆人也都给敬他们酒,对对子投壶的,谈笑风生。

胤禩那边,若有月上东山,蛟洁的月光映照平静的湖水,是山庄十大美景之一,只是今天月亮没有出来,反而大雪越下越大,几个兄弟在里头屋子里喝酒畅谈,孩子们看着下雪的湖面高兴,在最靠近湖面的亭子里跳着蹦着,天真的欢笑声惊得冷肃的天气起来一阵阵暖意。

胤禩从窗户里看着孩子们,脸上不由地露出一个开心的笑儿。

胤禟听着也舒畅,放下酒杯关心地问:“弘晖和弘时真不用吃点儿?”瞅着桌上的饭菜,吩咐自己的小厮陈侠义:“去给小主子们送去一份杏仁茶,今天的荷叶鸡好,送一只过去,再送一份玫瑰鲜花饼。记得,都要热的。”

陈侠义响亮地答应一声:“奴才这就去厨房。”转身小跑走了。

“他们都不饿。”胤禵侧耳细听着两个小侄子的欢笑声,无奈宠溺道:“四嫂说他们年纪小不给跟来,偏六哥硬要带着,跟在湖边烤鱼烤虾的吃了一天,刚来的时候十三哥还叮嘱,不能给他们吃多了。”

胤俄用着自己专门的红薯姜汤,不在意道:“孩子们都饿得快。这么冷的天,吃一口热的肚子里才暖和。”又瞅着哥哥弟弟们道:“四嫂给的这个汤真好,这两年每年秋天喝着,冬天不再手脚冰凉了,你们要不要尝尝?”

“给我们都来一碗。”胤禟摸着自己瘦下去的肚子,感叹道:“我这大肚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胖回来。这人一瘦啊,是不抗冻。”

胤俄愉快地吩咐自己的小厮:“去厨房端来汤坛子。”胤禩遥遥地看着孩子们的闹腾,坐回来,瞅着胤禟无奈地笑:“你赶紧的,过继一个孩子给你十一哥,你十一哥领着孩子们玩耍的架势,看得八哥我都心热。”

胤禟咳嗽几声,吐糟道:“生儿生女是我能做主的吗?我也着急啊。可是着急来了三个闺女才一个儿子。”又告饶道:“马上,马上,有一个侍妾有孕了,如果是儿子,就过继给十一哥。”

兄弟们讨论孩子的事情,话题绕回来,胤禵半是解释半是试探地说:“八哥今天好奇怪,八哥和汗阿玛提出来不拿玉如意做赏赐,我还吓了一跳……”胤禟白眼一翻:“八哥刚说了,那是谦虚,也是表示给汗阿玛看,深明大义。”

胤俄倒是不偏不倚:“十四弟吓一跳很正常,我也吓一跳。九哥,你也才是反应过来,你当时不是也吓得白了脸?”

胤禟气得闷头用菜。

胤禵拎着银酒壶给三个哥哥和自己倒酒,举杯惭愧道:“八哥,今天的事情,弟弟对不住。弟弟意气用事,坏了八哥的大好事。弟弟先干为敬。”

“过去的事情莫要提了。”

“刚八哥说了,他就想出一回风头,你也拦着,还要闹自杀。”胤禟在吃碟里一抬头。“你到底是什么心思?”

胤俄夹一筷子炖豆腐,停在吃碟里,跟着翻一个白眼:“就是。就你小气,居然跟着老十三一起闹。还天天说亲近八哥。”

胤禵倒也不怵,严肃了脸看着八哥:“八哥,弟弟很抱歉。但弟弟和八哥亲近,也确实不认可八哥今天的行为。这是弟弟的坚持。至于八哥要出一回风头,八哥,弟弟不知道,弟弟再干一杯赔罪。”又是一杯到底。

“这点事情,莫要提了。”八爷温润地笑着,他当然不能说,他的行为就是结合了上辈子四哥的言行,自觉今天在汗阿玛面前表现完美,遂扯开话题道:“这雪越下越大了,这两年天气古怪着,我们受不住,反而是孩子们适应的好,……”兄弟们齐声附和,一起说着今天弘昱跟着大哥打猎的英姿,说将来弘晖和弘时和他们四哥一样惫懒。

外头湖边八角亭子里,弘昱照顾堂弟们安全,十一阿哥给他们讲承德山庄的修建过程,园林美学。陈侠义送来食盒,弘晖和弘时弯胖腰,一人从荷包里掏出来一角银子:“赏陈侠义。”

“奴才谢两个小主子赏赐。”陈侠义喜得找不到北:果然四爷家的孩子最是大方。

十一阿哥无声一笑:“还能吃吗?饱了就喝一碗汤。”

“能吃!要吃鸡肉!”异口同声。

男孩子都喜欢吃肉,十一阿哥笑着:“一人少吃一点点。”

“好的哦~~”孩子们给十一叔叔做鬼脸,挺着鼓鼓的胖肚子吃的喷香,不多一会儿,康熙吩咐魏珠特意送来的赤小豆鲤鱼汤,一人一小碗,吃的他们一个个摊着肚皮,可算老实了。

弘晖摊在长椅上,要魏珠给揉着肚子,望着外头大雪弥漫风刮湖面,目光炯炯有神。魏珠可算了解梁九功复杂的心情:弘晖阿哥那是真可爱啊,真好啊,和四爷当年一样啊,将来可别和他阿玛一样是个活阎王啊。

弘晖肚子里舒服一点儿,人又躺不住了:“谢谢魏管事。”蹦跳起来趴在栏杆上更近地瞅着湖面,大眼睛亮亮的:“阿玛造山庄,弘晖知道。”

十一阿哥给弘时揉着肚子,取笑他:“你小子还知道?十一叔想一想,你那时候多大一点儿?夜里还尿床那。”

弘晖一转身,嬉笑着扑到十一叔的怀里猴闹着:“我知道,我就知道。”

“好~~你知道~~”十一阿哥可受不住他这个小胖墩的扑腾,要弘昱扶着他站好,捏捏他的胖脸蛋儿,哄着道:“我们来画图纸玩儿,画一个亭子,画的好了,十一叔出银子给你们造。”

“嗷~~”几个皇孙们兴高采烈的,顿时又兴奋起来,要小太监奉上笔墨纸砚,摩拳擦掌地要画他们心里最美的亭子。

烟波致爽殿,黄瓦红墙,描金彩绘,堂皇耀目地掩映在山水田园里,尽显帝王气势。北行过门殿,再北有殿七楹,进深两间,侍卫们往来巡逻不断,李德全领着小太监给里头送酒菜,主殿里,康熙端坐上首,亲近大臣们列坐两边。

一人面前一张小桌,桌上有清淡美味的汤羹酒菜,香气和热气蔓延一个屋子,正气氛好的时候,阿灵阿打起来帘子进来,给康熙行礼:“给皇上请安。”一脸的怒色。

康熙笑了:“起来,这是怎么了?”

阿灵阿一起身,怒道:“皇上您不知道,鄂伦岱多么可恶!刚臣说下大雪了,其他皇子们的住处都好,只四贝勒爷住在如意洲小岛上,看有没有手炉脚炉的,都送去,问问还需要什么。他就嚷嚷说:‘四爷的住处好着那,假山、凉亭、殿堂、庙宇、水池都有,布局巧妙得紧,能缺什么?’这是人话吗?臣和他大吵一架,他还要打架,臣不怕他,但也不能闹事,就过来了。”

话音一落,鄂伦岱也打帘子进来了,给康熙磕头:“给皇上请安。”

“起来。”康熙笑着:“到底怎么回事?朕刚听阿灵阿说完,也听你说说。”

鄂伦岱一起身,也是一脸怒气冲冲,只是对比阿灵阿的贵族子弟气质,彪悍的身形里透着一抹悍勇。声音也是无畏得很:“皇上圣明,臣是不会巴结我们四爷的,哪有阿灵阿机灵啊,左右逢源。臣刚已经派二十个侍卫去如意洲看了,这才十月天能怎么冷?关键是安全警戒。”

“嗯,说的都有道理。”康熙放下筷子,面容一沉:“老四那里,有老六、老十三、弘晖和弘时。在小岛上不方便,警戒是一方面,保暖也要注意。就不能都办了?去吧,都给办了。”

“嗻!”

两个从小到大的冤家对头互瞪一眼,愤愤地行礼离开了。

康熙对着大臣们气恼道:“这两个,整天乌鸡眼一样地争着斗着。”

大臣们赔着笑儿,一个是您表弟,一个是您小舅子,我们能说什么?陈廷敬笑道:“皇上,如意洲还是好的,是山庄最安静的地方。”

“就老四瞎折腾。”康熙很是嫌弃。“一共两个小岛。老大要冬泳,要了月色江声。老四就要如意洲。说是山庄中心,其实最是偏僻地方。偏他还要带着孩子。”

下首第一位的老王剡气喘吁吁的,人很是没有精神,但还是极力打起来精神。

“皇上,臣听说,弘晖阿哥和弘时阿哥,一岁的时候春秋天还只穿一个肚兜?”

“哎~~你们可不能学他养孩子的法子。”康熙一脸牙疼的模样,用了一口鱼汤,忒是埋汰的态度。“他是少年时候去了边境一趟,看边境上人养孩子的法子,边境是为了要孩子适应寒冷,北京哪里需要?可他皇祖母也支持,朕没有办法,给他去少林寺找来强筋健体的方子,养的家里几个孩子都皮实的,这不,这么冷的天,还在月色江声看雪那。”

大臣们都笑了出来,李光地笑道:“皇上疼皇孙们那。”

“朕不疼怎么办?就你们四爷那懒样子,自己都照顾不好自己,弘晖一岁就知道牵着他散步照顾他!”康熙摇摇头,“朕活了这么大岁数,就没见过这么懒的。懒的你都没招儿。”忒是无奈的样子。

熊赐履放下筷子,睁着昏花老眼,略好奇地问:“皇上,少林寺真有易筋经洗精伐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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