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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第二十七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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穗心堂青天白日烛灯长明,烟雾缭绕,正对门厅高处是一座鎏金塑体活灵活现的神像,身着甲冑肩披飞绫,手举金刚杵顶天立地,英俊神武威风凛凛,除了宗溯别人皆叫不上名,看着像是书本中撰写战神一般的通灵人物,

神像西北侧悬挂两幅人物画,画中人皆正襟危坐身着十二章纹大袍玄服,高冠博带面容庄肃。

细观其像,多数宫人只识其一,那便是先王列公宗诞,而另一人,其像只出现于皇族宗室玉牒里——大魏王朝的开创者始祖太公宗极。

按理说这供奉神灵金身的龛殿之地不该与祭祀先祖的祠堂混搅在一起。而且还是手拿法器横眉怒目的动武之神,这与入土为安配享太庙的已故先王有些格格不入。

这座神像不是先王在位时创修供奉,而是当今新王宗溯登位那年所贡,当时还是公子的宗溯领兵出征西北于天水河与苣国交战,在以少对多战况胶着的情况下,倾巢而出决一胜负的那日在一失修陋堂里偶遇,遇神求神宗溯下马解袍,案头除尘备酒祭拜,许是举头三尺有神明,冥冥之中自有神灵庇护。

那一战打得酣畅淋漓,可谓赢的痛快,将苣国在西北的盘踞多年势力连根拔起,斩草除根他日再无卷土重来的可能,也正因那一战让列公彻下决心,临终前将大魏王朝安稳交予次子宗溯之手。

新王继位那年,宗溯命人不远百里远赴天水河将那尊神像请进魏宫,为其重塑金身供奉香火,宗溯得空时常至此参禅悟道念诵经文。

起初在穗心堂悬挂先祖尊遗赵太后知晓后颇觉不合规矩,有悖人伦纲常怕传出去被人妄议诟病,想着旁敲侧击劝谏几句,可碍于宗溯那又横又刁的执拗性子实不敢插手言语,只能睁一眼闭一眼任由他胡来。

多年过去了,没人知道他这么做的初衷。

从静舍出来,宗溯径自去了穗心堂,依礼焚香三支,左手持香右手为辅礼拜三下,最后稳稳地插入青铜炉鼎内。

盘腿坐于席间,狭长的凤眸半睁半阖,双手垂放于膝,默然不语。

每逢朝议散去,如遇难以决断之事郁结气躁时或有普天同庆吉隆之喜宗溯多半会来此,一来沉心静气迁思回虑,二来虔敬神灵祝祷赎愆。

因此,高室的许多重大决议与诏诰皆是从这间古朴庄重的殿堂宣示百寮布告于众。

宗溯静坐思虑着议会上众臣商谈交论的重点,集思广益又化繁为简。

如局戒跟南宫启雄所言,眼下当务之急就是稳定后方,加快东西合治的速度。攘外必先安内,与三州旧部撕破脸刀戈相见只是时间的问题,南楚暗戳强敌在后,表面上各自相安无事,实则暗流涌动险象环生。

在所有人都认为他投鼠忌器不敢贸然动武的时候,趁此时松懈侥幸之时,未雨绸缪攻其不备,协亡周余遗之力,同仇敌忾力挫强雄,是如今摆在面前代价最小胜算最大的一条捷径。

可要在最短的时间达到合治谈何容易,列公在位征而不治,对周人强横残暴一味压制,导致周人愈加仇视魏人,奈何到自己这儿空有一番抱负却处处掣肘,裂隙已深想冰释前嫌若没有釜底抽薪之法恐难以成事。

今日那小丫头一席话虽有些感情用事,倒也算中肯实在,人心似水,不可倒行逆施以暴制暴,尤其中原人士崇尚人文之法,周王室也极重礼教推崇道家思想,讲求清净无为,反对尚武戈战,处世观念普化黔首早已根深蒂固。

执大象,天下往。往而不害,安平泰。

欲取,必先予,要想他们心甘情愿弃逆归顺,自己就必须先破除偏见与私欲,秉持大道之象,一视同仁比量齐观。

思至此,又联想到秋英在众人面前引用自己书于简册的那两句古谏,博古论今以小见大。

起初她为周人抱不平那几句,宗溯以为是感同身受有感而发,于重臣面前面不改色淡定从容的胆识让他着实有点惊讶,直到后来她引经据典含沙射影借国事由头趁机反将自己,让他引而不发怒不能言,她那从容不迫不卑不亢的样子,言简意赅明明不屑卖弄口舌,却绵里藏针讽刺自己目不识珠看走眼。

是、当时他确是怒了!

但比怒更多的惊艳,甚至有那么点惊喜。

在这个教化封闭重男轻女的时代,庶民百姓能识文断字的不多,出口成章的少之又少,像她一样学以致用才思敏捷的女子更是凤毛麟角。

说惊喜,一因她以周人身份献计献策,二因这个出于蔽野的铁匠之女。

宗溯向来公私分明,虽不喜她的性子,但不妨碍对其才能胆色的欣赏。

说来倒是有丝庆幸——

昨日陈渝芳来甘泉宫请示犯事的那俩宫婢还有长青宫那位如何处置,当时他本就因前朝琐事烦心,后来又被那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出言顶撞,气急败坏当机立断当场赐两个宫婢杖毙,至于她,来个杖责三十小惩大戒。

陈渝芳领命,人刚出甘泉宫宗溯又让存诚把人叫住,带话长青宫那里就别去了,年过半百的陈管事老脸一怔,惊诧莫名。

入夜,宗溯因失眠饮了安神汤早早歇下,半夜,陈掌事犹犹豫豫地敲开甘泉宫的大门,说长青殿那位又晕过去了,叫也不应不知人事,里面的小黄门以头抢不停地哭求让他去请医士。他实在拿不定主意才斗胆过来叨扰,让存诚赶紧请示君上当如何处置。

陈掌事把这难活摆给他,存诚亦踌躇不决,殿内漆黑一片人早已睡下,实不敢扰他清梦,但人命关天她又不是一般宫人,思前想后存诚不敢独断,只能抖着胆子敲响内殿那扇紧闭的隔门。

宗溯醒来面都没露,不等存诚说话,隔着帷帐先是劈头盖脸一顿训斥,待存诚道明缘由,怒火更盛半点睡意也无,头晕目眩,忍无可忍厉声高呵道:“她死活与孤何干,一个无名小辈还值得你们半夜三更来扰孤,滚出去!”

存诚被宗溯这一声暴唳吓得魂飞魄散,赶紧去打发走陈掌事,说得模棱两可让他看着办就是。

就在陈掌事双腿打颤去往长青宫的路上,又被存诚追来叫住,说是君上发话让去太医署找个医士给瞧瞧。

在宫里当差近四十年的陈管事呆愣在原地,久久没有反过神,这反反复复折腾得哪一出?他迷迷糊糊怎么就瞧不明白了呢。

这一夜,宗溯被她扰得再难入睡,想着白日里她跪在自己面前明明眼含泪花柔弱怯懦却故作坚强,梗着脖子逞能为那两个宫婢开脱的那一幕又气又好笑。

心中不忿,要不是看在虞池那边至今没有音信,团旺又黏着她的份上,早就任其自生自灭了。

哪还有本事自鸣得意出尽风头。

阳光透过雕花的窗桕亮堂了整间屋舍,宗溯盘腿坐在蒲团上眸眼半眯,良久,兀自摇了摇头,唇角牵动,突起的眉峰瞬间舒展开来……

悬月当空,夜阑人静。

秋英闭合舍门,轻手轻脚背着工具匣从侧门走出。

秋英见四下无人,抻直胳膊挺直腰杆舒展筋骨,不顾形象地打了个瞌睡。

今日又是惊心动魄的一天,想起静舍那一幕不免后怕,继两月前在楚宫舌战群儒那回,相同的事又做了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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