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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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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云兰蹑手蹑脚地迈着几近无声的步伐,只听得一句:“孩儿,过来,为父找你谈谈。”刘云兰吓得魂魄都要从那小小的身体里脱落出来,直飘到那万里八千外的天空上,他定睛一望,刘旺男就坐在那石墩子上。他原本以为父亲早就进去休息了,没成想竟还在此等候,他只觉得马上应该少不了一顿皮肉之苦了。父亲摆了摆手叫他过来座,令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是父亲竟还笑着,那笑容中没有白天宴席上的虚伪和做作,换之而来的是真诚和担待。

刘云兰按照父亲的意思安安稳稳的坐在了那石墩子上面,父亲伸出那双大手朝他送了过来,刘云兰闭上了眼睛,还以为那只大手会给他那脸蛋上来一下。没想到父亲温柔地摸了摸他的头,像那春天和煦的晚风轻轻地吹拂着。刘云兰不解地望着父亲,刘旺男还是那么和蔼地笑着,顿了一会,道:“我儿,从小到大我们还没这样谈过天吧。”刘云兰摇了摇头,刘云兰又笑了笑,“以后我们就这样讲话吧,还是这样亲切,不必我坐着你站着了。”刘旺男望着十岁的刘云兰,说“你爷爷一辈子都和我很疏远,他每次说话都叫我站着,一辈子也没让我在他讲话的时候坐过板凳。我可不想留这样的遗憾。”刘旺男望着天空,眼睛里仿佛进沙子了,“你长大了,爹也老了,六十岁的老骨头能活几年呢?”刘云兰说:“爹,你说什么呢?”刘旺男笑了一下:“所谓长命百岁都是假的,自古长命百岁的有几个,我自己清楚。你有自己的喜好我应当支持的。”他又顿了顿,说:“时代变了,外国人入侵到我大中华了,科举也没有了,时代变了......你愿意学木活也是为了有个一技之长,我和你娘谁都不能保你一生富贵。但是学木活儿很苦,你若拜师,便要踏踏实实地学会学精这一门儿手艺,切莫着急!”

刘云兰点了点头,就这样他和父亲背靠背望着天上,呆了一宿,无言,无语,但彼此都清楚这是两人一生中第一次最交心的时候,当然刘云兰后来回忆起来才会发现那竟也是最后一次和刘旺男交心了。

第二天一只浩浩荡荡的队伍又排在了刘府门口,不同于宋氏,丫鬟和哑巴李的出殡,这次定的棺材不是找木匠李做的,而是刘旺男给自己预备的棺材,叫人从京城订做的。那棺材不仅可以称的上是厚棺了,如果能用词去修饰它,那用便世间最豪华的辞藻也毫不为过。他觉得黄大贤对自己有恩,将世间上自己最爱的闺女嫁给了他,让他年过半百的时候还能喜提儿子,而现在他祈求着自己千万不要在新订的棺材到来之前就撒手西去,那样连个地下的住处也没有了。抬棺人还是那批人,他们就像向世间活人索命的怨鬼。他们抬过了宋氏,丫鬟和那惨死的哑巴李,现在,轮到黄大贤了。他们已经将黄大贤抬到了棺材里了,刘旺男朝那棺材鞠了三躬,第一躬身体弯的很厉害,那是礼貌;第二躬老爷帽被他拿了下来,那是敬意;第三躬弯身的时间很长,停了好几秒才起身,那便是感谢了。

黄玉兰昏睡在卧房里,她是哭昏的,旁边还摆着那封黄大贤写的信。她将那粘的满是污水的信挪上烛火上烤着,直到那信被那烛火烤的干了,她便将那玉米糊糊慢慢地揭下,一点一点地阅读着。那信上的字已经变得十分模糊了,黄玉兰的眼睛也变得模糊了。

那信字里行间满是黄大贤对黄玉兰的思念和爱,在信中,黄大贤喊着黄玉兰闺女,说他已经腰酸背痛了,也不知何时才能见到闺女一面;一面又自我安慰,说自己闺女本是大脚,还能嫁到大户人家,真是上辈子的福气。黄玉兰抽着哭着,那眼泪先是一滴一滴从那眉眼间滴落,最后竟汇流成河,将那刚烤干的信纸又变得潮了。黄玉兰没敢读到最后一页,她感觉自己亏欠的太多了,她给了自己两个嘴巴,又哭了起来,直哭到天昏地暗,哭到睡着了。

刘旺男跟着抬棺人一起去到了那片黄土坡,那黄土坡里还埋葬着宋氏,他的父亲,还有刘家祖祖辈辈的灵魂。他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几年,也不知道何时自己也来到这片黄土地,来和世世代代的祖辈团聚。

他这次没有让任何一个下人陪着一起来,而是自己独自前往的。

他还是放不下那一点儿家长权威和那不值钱的面子。他待到抬棺人将黄大贤的棺材埋到地里面走了之后,才拿出自己珍藏的玉液酒,往天上挥了一把,又往黄大贤坟墓前的黄土撒了一把,剩下的自己全喝了。

转眼间又过了几年时间,这几年风云变化,之前还神气无比的袁世凯众叛亲离,得了病,死了。之后孙中山又摆弄些革命的那些东西,可惜搞得软趴趴的,没有什么力量。各种派系的军阀也都赶紧上位像狗吃屎一样,吃着袁世凯留下的那些家底,搞着谋财害命的买卖。

刘庄变化不大,还是老样子。刘老爷已经快到古稀年岁了,那之前一头油亮亮的黑辫子也增添了很多花白,那些皱纹也都集聚在那张脸上,他已经是一个真正的老人了。黄玉兰从一个黄花大闺女也逐渐变成了大婶,她说话开始带着些脏字儿,那些生活话儿也都没了那些个娇羞味儿了。

刘云兰和李思兴他们俩已经长成了大小伙子,他们跟着木匠李刻苦地学着木活儿的技艺,木匠李对待刘云兰和自己的儿子一样,将他毕生所学所感的木活技艺全都传授给了他。没成想,刘云兰的木活天赋比李思兴还高,在十五六岁,就已经可以自己独立做出一个个大件儿的家具,那手法精湛的让李思兴都分不清到底是自己父亲做的还是刘云兰做的了。

赵氏二兄弟因为父母参加革命去了,也就离开了村子,他们很舍不得刘云兰和李思兴,这时村口已经有邮站了,他们便答应经常寄信回村子,说着外面的世界,刘云兰和李思兴每次都盼着每个月的信,李思兴不认字,刘云兰就帮忙代着念,讲着那革命军如何取胜的;讲着那军阀是怎么屠杀百姓的。

突然有一个月哥俩没给他们送来信件,刘云兰以为是他们搞着革命,太忙了没时间写给他们也就没有在意,接着好几个月都杳无音讯。

半年多后,一个老人哭着回来了,自称是赵一赵二的爷爷,说赵家革命被发现了,全家四口全被杀害了,那四口临死前还不愿意说出一点革命军的信息,最后赵家的父亲赵凌峰被活剐了,赵氏二兄弟被扒光了裤子,被活生生的割掉了下体,然后流血至死,他们的母亲被那军阀弄入帐中几十个人**了几天几夜,最后实在没兴趣了,拿枪一枪把她崩掉了。

那老人讲着那眼泪一点一点的往下流着,讲着讲着便要晕厥过去,旁边的人却听着没什么兴趣都散了。

本来村里的人都以为外面的世界再残酷也是在那城市,与这穷乡僻壤没有什么关系,但很快他们发现他们都错了。

一个平静的日子,每家每户没有等到自己家的报晓鸡打鸣,却等到一声他们从来没有听过的东西的响声,后来他们听的就多了,那便是枪声。人们只看到他们手里拿着那可以喷出电光火石的长东西,那队人马横冲直撞,敲开了所有村民的家门,问询着村里最有钱的是哪一家。

村民们一开始不想供出平时有恩于他们的刘老爷,但那群人朝那一家老小来了个疯狂屠杀,将那子弹射向手无寸铁的村民,上到八十岁的老人,小到呱呱坠地没多久的婴儿,无一幸免,那喷涌出来血液有的来自于静脉,有的来自于大动脉,染红了整个院子。

杀鸡儆猴的成果非常明显,仅仅在那件事发生后的第二家,就招供了村里最有钱的是刘旺男。那群人马便在那户村民的指引下来到了刘府。那伙人踹开了大门,盘问着:“你们谁是刘旺男?”刘旺男去过京城,见过世面,知道那些个大兵扛的那玩意儿可以喷出子弹,将他们杀个干净,就拄着凑上去回着:“俺是。”领头的那个大兵朝他冷笑一下,“这里已经被我们征用了,以后是我们军队的府院了。”其他下人挺了出来,“怎地,我们老爷的府宅,怎许你们在此无礼?”那些个土匪便扳动了扳机,那子弹便从枪膛里喷射出来,正中赵五的额头,那头就像西瓜从高处砸落下来,那头骨碎片也被震落,散落在地上。

刘旺男吓傻了,其他下人立马跪在了地上,刘旺男也跪下了,他一改往日威严肃穆的家长形象,跪在地上哀求着那些大兵,“放过俺们家的下人吧,俺的教育不当,要惩罚就惩罚我一人吧。”“好啊,你很猛是吧,今天让你这猪狗不如的东西尝尝苦头,给我打!”众人抄起布囊里的军鞭往刘旺男身上打去,一两下便皮开肉绽了,刘旺男忍着痛在那里顶着,但还是发出了杀猪一般的惨叫,那惨叫此起彼伏,听得那些下人痛哭流涕,但他们不敢动,生怕被大兵杀害。

正当那些大兵在那里拿着鞭子抽着刘旺男时,黄玉兰从外面回来了,旁边还跟着一个丫鬟提着个竹篮。看到眼前这一幕黄玉兰吓傻了,当她看清被那些人围着拿着鞭子抽的是刘旺男的时候,眼泪窜出眼眶,她听说早上有军阀派的狗兵过来扫荡,没想到扫到自己家来了。

那丫鬟失声大叫起来,黄玉兰立马跪在那些人面前,央求着那些大兵,一边抽泣着,一边断断续续地说着:“官爷,求......你放了......我家老爷......奴婢甘愿为官爷做牛做马”领头的那个跟旁边站着的一个人窃窃说了几句,黄玉兰只注意到那领头的那个一直色眯眯地盯着她。

“你不是说要为我做牛做马吗?那你只要跟着我回军营,好好效劳一下我们劳累的将士,就放开你的老爷,你看怎么样?”那领头的伸出那手拨弄着黄玉兰的脸蛋,又把她的头给抬了起来,黄玉兰道:“你......只要放了......老爷,我都依你。”“好,你们放开他!反正也玩够了,回去跟我回去玩玩女人。”刘旺男被那些人放开了,像甩东西一样的抛到了地上。他已经被打的满身没有一处是好的了,仿佛一个满身伤疤的斑点狗,他的口腔里都是血,一说话就往外吐着血,他弱弱地道:“玉兰,不能......跟他们去。”

两个大兵将娇小的黄玉兰押在中间,往外带走,刘旺男拼命地爬着,使出最后的一点劲儿,扑准了领头的腿,一口咬了过去,“啊!”一阵撕心裂肺的叫声响彻了整个院子,“给我全部杀光,不留活口!”那人大喊着,村里人后来回忆听到了一阵激烈的枪声,刘府仿佛变成了人间地狱,那血水将整个庭院灌满了,那些人还不满意就这样杀死刘旺男了,将他的头割了下来,模仿着外国的保龄球,用刺刀甩来甩去,那头滚来滚去,最后滚入一个角落让那些大兵找不到了才罢休。

自从刘云兰到木匠李家中学手艺以来,为了更好的跟师傅学手艺,几乎一个月才回一次家。刘府被血洗的消息是在晚上才传到刘云兰的耳中的,他当时正在做着木柜的打磨工作。

当村子里亲眼目睹了这一切的王婆的儿子告诉他这个消息的时候,他几乎晕了过去,李思兴将他一把扶住,不让他这样倒了,王婆的儿子名字叫作钱三,他平时挺欣赏刘云兰新学的些木匠手艺,也挺佩服刘云兰的为人,这次来告诉他情况也是冒了很大的杀头风险。

李思兴也吓得呆住了,安慰着自己最好的兄弟,说着什么些人死不能复生的话,却被刘云兰一把推开了。那刘云兰恍恍惚惚,感觉天旋地转,待到清醒了以后,又开始放声大哭起来,他拽着钱三的衣服领子,拼命地摇着,“我现在要救我娘,我要回家报仇!”他正想往外跑去,却被李思兴和钱三挡住了,阻拦着不让他走过去,李思兴朝他吼道:“你这样去也是送死啊!”刘云兰道:“我要救我娘!”钱三慢慢吐出几个字:“她被活生生的被干死了。我听那些士兵亲口说的。”刘云兰怒吼着,那泪和鼻涕粘作一体,如同大雨磅礴一样往下滴着,他疯狂地抽打着自己的脸颊,咒骂着自己是不孝子,李思兴和钱三上去阻止都被推开了。

木匠李慢步走了进来,跟个幽灵一样,只见他面色煞白,说:“我们得赶紧逃离这里了,他们已经知道云兰在这里了,来我们这里免不了一顿屠杀!”钱三焦急地说着:“你们今夜就跑吧,来不及了!这里新来的军阀张英行至何处,寸草不生。今天屠杀刘府的就是他儿子,他儿子已经惦记刘云兰了,如果不跑的话明天这里......”钱三不敢往下说了,他向刘云兰他们三人告了个别,便匆匆离开了,快到路口了又回头吼了一声,“今晚就跑,千万别磨蹭了。”

木匠李收拾好全部的行头,赶着家里做木活多年攒下来的牛车,带上两个学徒便连夜离开了刘庄,上面还坐着一位被灭门的唯一幸存者——刘云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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