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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小算盘和小九九(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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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的太子府,秋枫殿内外一片寂静。

谁都知道太子已在这内殿中待了整整三日,寸步不离地守着殿深处那张微薄的锦榻上,那具修长而沉默的身影。

黑暗之中,前来换茶水的侍女,只能看见一双如鬼火般的幽蓝眼睛,死死盯着侍女的后背,吓得侍女手直发抖,一不小心就打翻了茶壶。

沐之什么也没说,只是用几乎看不见眼白的眼睛死盯着侍女。

侍女颤巍巍收拾好茶壶碎片,连连磕头告罪,退出大殿。回去之后则大病一场,一连噩梦了好几夜。

内殿里,阮轼昏睡了五日,意识逐渐转醒。他缓慢地睁开眼,视线在正上方低垂的床幔上聚焦起来。

他下意识伸手去摸胸口,却立刻摸到一道柔软而冰冷的触感,正牢牢地环在自己腰间。

他侧过头,正对上沐之靠在他怀里的脑袋,一张苍白而深有倦色的面容,黛眉微蹙,睫毛微颤,红唇也因缺水而微微起皮,变得有些干皱。

长发从白皙的脖间流泻而下,垂在几日不曾换洗的皱皱巴巴的白衣上。

他睡在榻正中,她就小心翼翼地侧躺在窄小的榻沿,像小猫一样蜷曲着,整个人缩在他的怀里,胳膊圈着他的腰。

她似乎在做梦,眉头皱起又平复,反反复复,甚至在梦中还叹了口气。

他忍不住心头一暗,手抚上她的眉梢。

只轻轻一个动作,她便立刻醒了过来。

她撑起身子,迷蒙地揉揉眼,愣了一瞬,一双深暗的眸子才忽得一扫阴霾,亮了起来。

她惊喜地瞪大眼睛,眼眶却慢慢红起来。

他虚弱地笑笑,想打手势说话,却一动胳膊就扯到伤口,疼得他倒吸一口凉气,冷汗从额头渗了出来。

“师兄!”她惊叫一声,慌忙起身,想去呼喊下人,却感到手被阮轼牵住。

他用安慰的眼神看着她,示意无事。

她安静下来,重新爬上榻,小心地圈住他的腰,将脸埋进他怀里。

她的声音闷闷的,好似还带着一丝哭腔。

“师兄,不要离开我......”

他身体微微一僵,蛇瞳黯淡下来。

眼见阮轼伤势逐渐恢复,沐之往秋枫殿跑的也愈加勤快了。

她每日不是抱着成摞的奏折,就是拿着什么新奇的小玩意儿,一路颠颠地跑去找阮轼。

上为军国大事,下为鸡毛蒜皮,她都能在秋枫殿待上一整天。

每每有下人经过时,听见内殿传来沐之絮絮叨叨的声音,几乎都会下意识地掏掏耳朵,怀疑自己是不是幻听了。

怎么这向来寡言少语的太子爷,一到这秋枫殿就跟中邪了一般,话痨个不停,仿佛要把来世三生的话都给说尽了。

而面对沐之异乎寻常的情绪表露,阮轼总是温柔地笑笑,伸手摸摸她的头,用一双蛇瞳长久地、静静地看着她。

“师兄,我再也不会让你去做任何危险的事了,我保证!”沐之指天发誓地说。

阮轼被她正经的样子逗笑了,摸摸她的头,勉强打手势说道:

“无妨,只可惜你的滑翔翼被我摔坏了,我再给你做个新的。”

一提到“滑翔翼”三个字,沐之瞬间联想起那日阮轼被铁管穿透身体的可怖模样,她连连摇头,道:

“不要滑翔翼了,以后也都不要了......我只要师兄好好的......”

沐之坐在榻边的木阶上,微微仰头,望着侧卧在榻上的阮轼。

他面色苍白,神情却平静又安宁,深棕色的蛇瞳,在阳光的照耀下变得通透,刀锋一样的浓眉也被染上了浅浅的金黄。

她觉得,她很喜欢这样温暖的情景。

二人正聊着闲话,侍女用托盘端来了疗伤的汤药。

沐之从托盘里拿起药碗,面色如常地道了句:“凉了,拿去热热。”

侍女应声,伸手接过碗,却神情一愣,半张着嘴,愣愣地看着沐之,似乎想开口说话,却见沐之的眼神冷淡又深沉,侍女只得闭口不言,强忍着药碗的滚烫,端着碗退步离去。

沐之继续向阮轼絮絮叨叨地说着些无聊的朝中政事,似乎是坐得久了,她开始在殿内踱步,踱着踱着就到了殿门口,正见那侍女又重新端了药来。

“殿下,药已加热过了。”侍女说罢,欲端药进殿,却被沐之拦下。

“我来拿药,你下去吧。”沐之拿过药碗,侍女立即快步离开。

沐之回身望了望殿内,见完全看不见阮轼,只能听见他隐约的咳嗽声,她赶紧从怀里掏出个瓷白色的小瓶,将里面的血全数倒进药碗。

阮轼这次伤的很重,按玉弘蝶的话来说,能捡回一条命已实属不易,最起码要休养两个月才能下床。

沐之怎忍心见阮轼这样受罪受苦,便早早割腕取血,装在了瓶子里,趁机将血混进他的药碗,让他不知不觉服下她的血。

这“千灵汇”的血,不说起死回生吧,但绝对能让阮轼恢复不少,少受许多痛苦。

倒罢血,仔细收好瓶子,沐之将药碗端进内殿,喂着阮轼喝下。

看着阮轼皱着眉头,一点点饮下药,沐之心里安定了许多,只是愧疚未能将自己血的秘密告诉阮轼。

这样的欺瞒,让她心中不安。可真要让她一五一十说出口,她又觉得艰难。

…………………………

…………………………

又过了四五日,见阮轼伤口结痂,大伤初愈,沐之终于彻底松了口气。

如若不是宫里来人请示她,诸侯世子大宴是在宫中还是在太子府上举行,她都几乎要忘了自己还有正事要做。

不过在处理正事之前,她还有更重要的谜团需要破解。

无尘蛊。

当一切重归理智,她想起阮轼受伤的那天,当她说起无尘蛊的时候,玉弘蝶没有疑问,没有惊讶,仿佛早就知道这世上有“无尘蛊”这么个东西,知道那无尘蛊就在她身上。

她去找了那个在她支持下开起医馆的老神医,却被告知他所知道的关于无尘蛊的事,也就比世人传说的多一些,可信一点而已。

而那些深埋于内里的诡秘蹊跷,恐怕只有蛊的主人才知道。

那么,玉弘蝶又不是蛊的主人,肯定不知道过多关于蛊的消息,那就不用去问他了......沐之心里这么想着。

从医馆出来,沐之一无所获,又不想这么快回府,便提着从老神医那拿来的给阮轼进补的药草包,朝城中河道走去。

清晨的街道开始逐渐热闹,朝阳被热腾腾的包子水汽熏得愈发灿烂。

自顾城市依水而建,越是有活水的地方,越容易以肥沃的土地和丰厚的水源,滋养出人口密集的大城市。

北离早年将京都选址于此,就是因为北离境内的第一大河:洛子水,其最宽阔平稳的一段由此经过。

眼下,为了秋季的东宫出游大巡,举国大兴水利,开凿运河。

洛子水入城的一段已被截流大半,两岸高大繁密的古柳被尽数拔去,修造运河的石材、木材,成堆地堆积在两岸。

虽是一大早,晨光熹微,但工人们已然成群而列,呼喊着号子,力扛运材,肩拉纤绳,全数投入了繁忙的工事。

沐之站在河边,目光从岸边倒地的杨柳,一直扫到工人磨出血泡的肩膀。

她皱起眉头,突然听见凌空一声鞭响。

往河道看去,只见两个工头正凶神恶煞地挥舞着手里的蛇皮鞭,朝几个有些年老,动作有些慢的工人狠狠打去。

她脸一沉,刚想招呼人前去制止下令,这才想起自己是独自散步出来,身边没个可使唤的人。她现在身份非同寻常,实在不能随便抛头露面。

那几个年老的工人挨了几鞭子,身上立刻红肿起一道道血痕。

“他娘的!都给我动作快点儿!”工头说着朝东一拱手,阴阳怪气道:

“这可是给太子殿下做事,不开好运河,太子殿下怎么出游啊——还不给我动作麻利儿的!”说着,他又示威性地朝一个老工人挥了一鞭子。

老工人刚哆哆嗦嗦地站起身,惶恐万分地搬运着石料,被这一鞭子一打,沉重的石料脱手,“咚”得砸在了脚上,立时一声惨叫。

鲜血透过石料,晕开了沙土。

那工头一看大怒,咒骂道:“老不死的!这石料染了血,让太子殿下怎么用啊!”说罢,他又要朝老工人挥鞭子,手刚扬到空中,鞭子却被一只有力的手狠狠截住。

“他娘的!谁敢——”工头骂着,一回头,正对上沐之乌云阴沉的眼。

工头被吓了一跳,松了鞭子,往后一缩,强挺着腰杆子问道:“你......你谁啊?敢在太子殿下的工事捣乱,不想活了!”许是说到大名鼎鼎的“太子”,工头觉得自己毕竟是为朝廷做事,便生了些硬气,趾高气昂地朝沐之昂起了下巴。

沐之冷笑,心念,她这个太子的名声,估计就是被这些人一口一个“太子殿下”给败坏了的。她是要仿隋炀帝建运河,却从未想用百姓的血泪来修筑!

她环顾四周,工人们都已停下手里的活,围了过来,面上既有劳苦不堪和胆怯警惕,也有对她这个陌生人的一点期待。

她被众多目光看得不自在,便走到那老工人身边,弯腰,抬手,拨开了石板。四周立刻响起几声惊叹。

她吩咐一旁几个工人:“快带老人家去医馆看看。”

几个工人刚想去抬那老工人,那工头又立刻凶恶地叫道:“他娘的!没有老子的命令,谁敢动!”说着他又往后缩了一步,指着沐之道:

“知不知道这是谁的工事!敢在这儿造次,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沐之一指边上几个年纪老的工人,严厉问道:“他们这个年纪,也是可以应征入工的?”

工头愣了一下,“我才不管这个——哎不对,你他娘的谁啊,轮到你来管吗?”

沐之轻蔑一笑,刚说出“我是”俩字,就看见离他们不远的河岸边上,几个万一门的弟子白衣利落,正持剑立在旁边观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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