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复了小盏茶时间,应疏月仍旧感觉心中一团火难以熄灭,握剑的手耷垂膝边,颓丧而无力。
她一贯面冷如霜,所求寥寥,在意的人和事就那么几样, 作为她眼下最亲近的人,怎么会不知道。那个嘴上嫌弃的师父于她而言有多重要,纪寒舟不敢将自己去比较,移步过来,将剑回鞘,抱住她说:“会没事的。”
靠着他匀实修挺胸膛,一下一下均匀沉稳的心跳声震进耳朵里,应疏月抬手环上他腰,无声地,更用力地抱紧:“师父他……一定受了很多委屈,他那么孤傲清高,他们怎么可以……”
太多情绪堵住喉咙,让她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怎么可以对他那样?把他变成一个……一个木头!”
声音糅入衣衫里,含糊不清,纪寒舟轻抚她三天未梳整已经毛糙凌乱的发,说道:“听南沨描述,墨如雪前辈应该只是中了毒,导致身体不能动弹,等剿了祭云宫,我们就带他回京,会有办法的。”
应疏月没说话,只是把纪寒舟箍得更紧,把那些无处释放的力量发泄出来。
良久,她才又说:“樛安,我好难过。比在长风观和娘亲墓前还难过。娘亲没了以后,我是悲痛,痛不欲生,一心只想替她报仇,安她亡灵;师父不一样,找到他之前,我曾想过他可能会被鞭笞,锁链囚禁,会一身伤,会粗衣糙服,瘦骨嶙峋……
可我怎么也想不到,他们是将师父的外形照料得像从前一样,却夺走了他的灵魂,让他像一只夹在书页里的美丽的蝴蝶,目的只是供人观赏!我心好疼……真的好疼……祭长生这个畜生!若不是师父制止,我当时一定取他狗命!”
“前辈定是知道当时的局面于你不利,才不让你轻举妄动。在那样的情况下他都能向你传达信息,可想他心智坚定。”纪寒舟说,“等南沨他们回来,看看姓嵇的想如何翻了这片天,如若不行,我们自己再作计划。”
应疏月浅浅唤他:“樛安……”
“嗯。”
“你知道吗?我好想哭。”
心上一紧,纪寒舟搂她更紧,那颗颓丧的脑袋深深裹进胸口里,“你可以在我面前做任何事。”
侧过脸,他玄色衣衫挡住了视线,只能看见臂膀上起伏如山脉的褶皱,应疏月说:“可我不能。师父说过,他墨如雪的弟子任何时候都要风姿卓立,不可软弱。”方还说着难过想哭的人,此刻声音却坚定强悍,没有一丝泣绪。
在纪寒舟的印象里,怀里这个冷傲寡淡的姑娘只在几次动容时落过泪,从未见她放肆哭过。或许,她早已忘记了怎么哭。
“阿月是这世上最坚强的女子,又心地善良,想做的事也一定会做到。有幸得你青眼,能做与你相伴一生的人,我很幸福,我纪寒舟以后不再是一个孤独的人,你也一样,我们会是一个整体。阿月记住,你想做的事,我都会帮你,救墨如雪前辈时,希望你能让我陪你一起去。”
应疏月仰头,清俊恳切的面容正俯视着她,“我不想你赴险。”
“比起危险,我更怕于你无用。”纪寒舟说。
于我无用?应疏月像听了个笑话,唇角弯起,抽出手抚上他润玉俊削的面颊,温柔说道:“你怎么会无用呢?师父他是我生命里最重要的人,无人可替!可你……”
话说一半,她默了默,纪寒舟的心似乎也跟着沉默了,忘记跳动。
“是我的命啊!”
心口凝结不动的血转瞬化成涛涛铅水,在眼眶里流转,红了某人眼角,他心笑道,性子冷的人说起情话来都这么疾风骤雨吗?让人一点防备都没有,根本招架不住。他抚上她头,将她视线埋进衣襟里,不让她看见自己快要抑制不住的情绪。
仰颈闭眼片刻,收回因感动溢出的华光,纪寒舟也没再说话,两人就这么静静地相依了好久。
鬼祟脚步声临近之际,两人自觉分开坐正。
木制小门缓缓打开又小声合上,两道黑影从入门处一道木雕立屏后走出,步子快的人显然是南沨,见他把带来的东西往石几上一放,摘下鬼面丢到一边,气呼呼地盯着后进来的人。
纪寒舟与应疏月对视一眼,即知一定是疯癫无状的嵇大爷惹的祸。嵇大爷果然不会令人失望,他取下面具后欲要坐到南沨旁边,一把宽剑迅急抵住他腹,“大人,我可以杀他吗?”南沨问。
纪寒舟问:“他对你做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