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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的样子,但在我爸面前还是凶不起来的,嘴硬地回了一句:“小人妖不是很拽吗!干嘛要许朗去,去找他的宁越好了。”

“小安!”我爸是真动了气了:“你是要跟我犟嘴,还是真的不在乎郑敖?你要是真的连对自己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都这么冷漠,那我真的要生气了!快去把小朗叫过来,不然等会要出发了,他来不及准备。夏家的人肯定早就到了。郑敖才十九岁,一个人能面对这样的场面?”

李貅还是有点不服气的样子,不知道说了什么,就是磨磨蹭蹭地不肯动。

我抬起手来,敲了敲门。

“爸,你在里面吗?我是许朗。”

里面沉默了一下,可以想象到李貅那一副不爽的表情。

“进来。”我爸说话了。

书房里,我爸坐在书桌旁边,面前还摆着吃药用的温开水和药盒,看来今天早上李祝融不在家是送他去医院检查了,一入冬我爸精神就不太好,家庭医生说来说去还是那一套,李祝融早说要去军区医院,我爸一直说没事。

怪不得李貅连嘴都不敢回一句。

难得看见他穿正装,看来事态确实很严重,他一身黑色西装,连领带也打上了,深棕色的头发梳得很整齐,一张脸满是青年的英气,神色有点凝重,看了我一眼,似乎有话要说,但因为我爸,又不太敢说。

李家这一对大小阎王,也只有这个命门了。

“把事情跟小朗说一说,让他自己决定。”我爸咳了两声,看了一眼李貅。

李貅十分不情愿的样子,声音干巴巴的:“郑敖的奶奶心脏病犯了,不是很严重,但现在郑家只有郑敖在,我爸说他一个人应付不了郑家那些管七管八的破远房亲戚,准备把这边的事交代好就带着我过去,帮他镇一下场。爸说让我问你要不要去……”

他对李祝融和我爸一视同仁,都叫爸,但是光听语气,就能分出不同,叫李祝融是很平淡的,叫我爸就带着点有恃无恐要搞事的意思。他小时候就喜欢胡作非为,吸引我爸的注意力,因为知道我爸对小孩子最温柔,心又软,越闹越上心,不会真的生他的气。

我爸看着我。

我爸对我是很温和的,大概因为他心里总觉得对我有所亏欠,所以从来不逼着我做什么,连硬性要求都很少提,像刚刚教训李貅那样教训我更是少。

我抿了抿唇。

“我去换衣服,要在那边过夜吗?”

李貅愤怒地看着我,但是碍于我爸在场,不敢说什么,只是瞪着我。

我爸笑了,得意地看了一眼李貅,这个表情的意思是“看吧,我就说小朗没你这么不听话”。

那天晚上,郑野狐说了很多话,有对有错,但有一句话,是对的。

我爸这种人,骨子里有一种天生的善良正直,那是无论多坏的境遇,多残酷的生活都磨灭不了的。他明明并不强壮,身体也不好,但是他这种人很像一轮小型的太阳,那些温暖的光明的东西,是从他内心深处散发出来的。就算在最黑暗最肮脏的沼泽里,也能发出一点微弱的光,照亮身边的人。他对于人性,有一种近乎固执的乐观,也许很多人不喜欢他这种人,觉得傻,觉得天真,但真正能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好的,恰恰就是这种人。

我不知道我是不是真的像他。

但我从来不想让他失望。

等我换了衣服下来的时候,李祝融已经站起身准备走了,身边一堆人都散开了,大概是各司其职去了,只有郑家的管家恭谨地站在他身后,李貅一脸不爽地站在楼梯下等着我。我爸看了一眼我身上穿的厚厚的羽绒服,很满意的样子。

“把这个带上。”我爸把一件斗篷递给李祝融,外面下着大雪,发生了这样的事,李祝融神色很冷厉,周围的人都噤若寒蝉。我爸大概想安慰他,他目光温和地看了我爸一眼,说了句:“晚上可能不回来了,你早点睡。”

我爸点了点头:“路上小心,别让司机开太快。”

李祝融揽了揽他肩膀,扫了李貅一眼,示意我们跟他走,大踏步走了出去。

外面雪花铺天盖地,还刮着风,我刚从室内出来,被冻得窒息了一下,还好车就在外面等,我上了车还有点回不过神,李貅大概很生气,不想理我,扔了个保温杯给我,里面是我爸让厨房准备的姜汤。

我一口也喝不下去。

喉咙里像梗着鱼骨头,一刻也不放松地疼,我很想听李貅说点什么,比如郑敖有宁越,郑敖不需要我这样的话,这样至少我不用去想郑敖此刻有多难熬,不会因为他现在的困境而心软,不用感同身受。

我不是为了我爸的期待而来的,我知道。

尽管我心里告诉自己,我来,是作为一个曾经的朋友,是因为他在我最孤独无望的时候陪过我,现在我会还给他。

但是我还是喜欢他。

我知道。

35时局

我并不是第一次来郑家。

以前郑敖很想把我哄去给他爸爸收养,所以带我来过他家,他家的房子很漂亮,中式庭院,因为持家的是他奶奶关映的缘故,所以比李家还要有家的感觉。我记的他奶奶不喜欢花草,关家是东北的,他奶奶是长女,年轻时候是个英姿飒爽的美人,还骑着马戴着貂皮帽子在雪原上打猎。

他那时候把所有好吃的东西和玩具都摆出来,让我当他哥哥,我没有答应。

现在想想,如果当时我是郑家收养的话,他现在对我会更加肆无忌惮吧。

李祝融的披风是玄狐的,一下车就落了一层雪,管家在旁边给他打伞,根本跟不上他的步伐,外面风雪漫天,他一个人走在前头,李貅在他身后半步跟着,一行人都寂静无声,走得杀气腾腾。

郑家外面停了很多车。

还有人守着,郑家这一支三代单传,亲戚都隔得远,但是贼心不死,郑野狐出了事,郑敖年纪又小,他们肯定一听到消息就都赶了过来。

李祝融走过去,还有不长眼的郑家亲戚不认识他,敢走到他面前来挡,他一脚踹过去,穿着部队的皮靴子,又是练过武的,那人直接滚到雪堆里,想也知道他脸上表情有多冷厉,吓得其他人声也不敢吭,赶紧让到一边。

院子里已经落满了雪,许多杂乱的脚印是走向郑家主屋的,已经被雪盖得模糊了,那些人肯定来了有一段时间了。

屋前的回廊上也是人,这院子据说是清朝留下来的,以前是什么亲王的住宅,郑家从开国时一路传下来,一直住在这院子里。现在已经挂在军区名下了,刚刚车开过来,重重门禁,想必这里还住了更了不得的人。这里的人稍微有眼色点,看见李祝融都悄无声息地让开了。

门是关着的。

李祝融扫了一眼紧闭的大门,一脚踹开。

屋子里满是人,炉子里熏着香,郑敖一个人坐在主座上,两侧站着坐着十多个人,都在劝说着什么,门一被踹开,所有人都回头看,大部分人脸上都和郑家人长得有几分相似,郑敖站了起来。

进门的时候我听见他似乎在说什么“……别以为我郑家没人”之类,门一开,他抬起眼来,似乎看见了我,我总觉得他眼圈红了一下,但他下一秒就调转了脸,看向了李祝融。脸上的表情也变得严肃而尊敬。

“李叔。”

李祝融把斗篷一脱,管家接了过去,挂在衣架上,紫檀木衣架上已经挂了一堆七七八八的大衣,管家都取了下来,把斗篷上的雪拂下来。

李祝融走到最前面,郑敖已经拖开一张椅子,他施施然坐了下去,脱了皮手套,扔到一边。他穿的是军装,我印象中他是有军衔的,往椅背上一靠,双手搭在扶手上,搭着二郎腿,脚上穿的军靴底还沾着雪泥。然而他脊背笔直,肩膀宽阔,一身杀伐决断的戾气,就算这样傲慢地坐在那里,也让人不敢逼视。

他的轮廓极深,鼻子笔挺且直,眉眼狭长有英气,坐下去也不说话,嘴角一勾,冷冷笑了。

“郑家什么时候连杂种都可以进来了。”他正眼也不看这些人:“郑敖。”

“我在这。”郑敖穿着黑色正装,款式有点像中山装,立领,衬衫领口雪白,一张脸毫无血色,只眼角有一点点红。

“把他们清出去,我们讲正事。”

那些人面面相觑,大概也知道李祝融不好惹,但又舍不得这天赐的时机,终于有个人忍不住开了口:“我们也是郑家人,怎么能算外人?”

话一出口,李貅先冷笑了一声,他年纪小,还没有李祝融的城府,这一笑有点看猴戏的意思。

“你们是姓郑,可惜这里是我们郑家的事,这个郑是郑野狐的郑,”郑敖冷冷地回他们:“就算我父亲不在,还有我郑敖,几时轮得到你们想来就来。我看着亲戚面子,不想撕破脸,你们不要不知好歹。”

这些人看郑敖态度坚决,李祝融坐在这里,他们是不敢说一句硬话的,只好开始讲起人情来:“小敖你是误会了,我们不过是看你父亲出了事,怕你一个孩子处理不来,想过来帮衬帮衬。”

郑敖冷笑了一声。

“小敖也是你能叫的。”他眼神轻蔑地很:“我父亲命大得很,不劳你们操心。要帮衬,等我死了再说,只怕你们这群老骨头熬不到那时候。给我滚回天津去 !”

郑家之所以和亲戚关系那么差,似乎是因为当初十年浩劫里吃了亲戚的不少苦头,郑敖的太爷爷就是被亲戚斗死的。后来形式好了,虽然不至于秋后算账让人看笑话,但是把他们都迁了出去。

这群人还要再说,李祝融挑起眉毛,叫了两个字:“警卫。”

众人都悻悻地走了。

“其余人都出去,我和郑敖说话。”李祝融不知道是不是从郑野狐那里听了什么,加了一句:“李貅和许朗留下。”

我看了一眼李貅,他把脸别开,不肯理我。

要我真是郑敖的什么人,留下来也不算什么,但是,我只是他的一个曾经的朋友,如今接近绝交边缘,留在这里就有点不合理。

人都清了出去,屋子里只剩四个人,敞亮多了,李祝融没有叫我们坐下,我们三个都站着,郑敖也不知道是有意无意,往我们两个身边站了站,正好站在我身侧。

“你奶奶怎么样了?”李祝融问。

“在后面休息,刚吃了药,有医生陪着,已经好多了。”郑敖显然把事情都料理得很妥善。

李祝融皱了皱眉。

“你父亲那边有没有消息?”

郑敖的神色也黯了下来。

“没有联系上,已经派了人去找了,虽然是公海,但手续也麻烦。我舅爷爷说他有朋友,已经派了搜寻队出去。”

“王家的飞机多,让他们去更好。”李祝融显然更清楚郑野狐的人脉,郑家是海关的,这种朋友多得是:“不过这事你不用管,我已经跟王家要了人了。你跟关家打个招呼就好。”

“好。”郑敖也知道事情利害。

李祝融看了他一眼。郑敖的身量已经长开了,宽肩窄腰,站得挺拔,虽然脸色有点苍白,但俨然又是一个郑野狐。

“你父亲的生意,你知道多少。”

我确定郑野狐是跟他说了什么。

这样的对话,李貅可以听,但我怎么能听?

郑敖却已经开始回答了。

“我爸半年前就开始让我接手工作了,香港那边一直是我在联系,还有欧洲和美国的两条线。”

李祝融说了一个“好”字。

“以后你把你父亲的工作慢慢接过来,先管正事,生意可以慢慢学。你父亲的秘书于偃在我那里,等会让他进来跟你把详细情况说一说,日本那条线我在看着,你不用管。”

郑敖点了点头。

李祝融站了起来。

“你奶奶年纪大了,不要让她操心。”他看了一眼郑敖:“还有你舅爷爷那边,也不要让他们掺合进来。”

这话里的意思让我心惊。

“我知道的。”郑敖说:“舅爷爷问我外面是不是有人在等着分肉,我说我自己可以搞定。”

他还这样年轻,就已经考虑到这一层。

在李祝融来之前,他一直没有和家里那些亲戚撕破脸皮,因为他知道,未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真正的敌人,不是这些吵吵嚷嚷的亲戚,而是那些等着分一杯羹的其他人,甚至于关家都有可能。

李祝融脸上的表情总算和缓一点,哼了一声。

“想分肉,也得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他从来高傲得很:“贺家王家的小崽子都是一代不如一代,以为别人的儿子都跟他们一样,连祖宗的东西都守不住。”

“我会注意的。”郑敖低低地说了一句。

“我要去一趟夏家,夏知非的小情儿怕是要断气了,不然不会现在还没来。”李祝融看了一眼我们三个:“你们在这好好呆着,时局要乱了,到处都有不长眼的人。”

我看了一眼郑敖,他垂着头,额边的头发滑下来一缕,他的眼睛里有隐隐的狠绝。

我从来没怀疑过他会是任人宰割的羔羊,很小的时候我就知道,他是有爪牙的,这张秀气的面孔下隐藏的,也许是连李貅都未必能压得过他的野心。

“李叔。”李祝融出门的时候,郑敖忽然抬起头来,叫住了他:“我爸真的在那个飞机上吗?”

李祝融站住了,却没回头。

他的背影挺拔宽阔,像一尊沉默的石像。

“在不在,找到飞机就知道了。”

36锋利

李祝融一走,屋子里就只剩我们三个人了。

我看着郑敖,李貅盯着我。郑敖看着李祝融出了门,门又关上了,窗户透进雪光来,放在架子上的白瓷梅瓶里插了一支腊梅花,光是色调就让人觉得冷。

郑敖抬起眼睛看了我一眼,李貅顿时如临大敌,挡在我面前:“想干嘛?”他现在以我的保护者自居,对郑敖都是凶巴巴的。

郑敖转过了身。

“我去看我奶奶怎么样了,管家会安置你们。”

不过短短几天,他背影似乎消瘦很多,但他什么都不说,解释,道歉,或者等着我去关心他,都没有。郑家人虽然嘴角常带笑,其实骨子里都是骄傲的,越是错了,越是骄傲。当然,也可能是觉得我不值得他这样做。

午饭在郑家吃,出了这么大的事,郑家有点兵荒马乱的,但还是按时开饭,李祝融把那帮亲戚收拾走了,佣人们都闲下来,管家亲自过来问我们吃得怎么样。虽然表情哀戚,态度却恭谨。

下午李貅被他爸叫去跑腿,我一个人坐在会客室里。有暖气,地龙烧得很暖和,也有书看,盖着毯子在桌边看书。后来来了一帮女客,穿着紫貂,一个个都非常漂亮,年长的十分雍容,约束着年轻女孩子们不要大声说话打扰到我。

我听到一个女孩子问表哥为什么还不来。

他们是关家的客人。

过了一会儿,管家把她们都带走了,留了一屋子的香味。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在这里。

郑敖似乎根本不需要我。

晚上李貅还没回来,我一个人呆在郑家。这附近显然是没有出租的,我打电话问我爸,可不可以派辆车来接我回去。我爸好言好语地跟我讲了一堆道理,什么现在是郑家的难关,我留在这里既是尽了一份心意,又可以传递消息之类的,总之立场很坚决,就是不让我回去。

晚上我住在郑家的客房里。

外面不知道是雪光还是月光,照得窗户都是白的,我想去郑家那个以前我很喜欢的花园走走,可惜实在是太冷了。倒是听见那些关家的客人的声音。关家的人性格都很豪爽,声音也很坦荡。

就连我都知道,关家女客都来了这么多,男客只怕会更多。郑野狐出了事,关家倾巢而出,说好听点是关心,说得不好听点,只怕心思也不太单纯。

第二天天晴了。

我决定自己走出去。

和管家打了个招呼,管家很惊讶,我说我有些东西在家里,而且还要亲自去公司请个假,所以必须得回去一趟。管家说可以等先生回来,现在车都出去了。

可能郑野狐确实是凶多吉少了,郑家和李家都叫当家人叫先生,现在郑敖成了先生了。

我说没关系,你指条路给我,我自己走出去打车。

管家眼看留不住我,很为难的样子,又不好现在再说有车,只好任由我走了出去。

这一片都是院子,榆树落光了叶子,枝桠上都是雪,有个院子里种了非常精神的青松树,露出一点树尖来,积了雪,像宝塔。我走近点想看,发现门口站了两个警卫。

印象中李家老宅也在这一片,希望不要碰到李砚,小时候他让我害李貅我没答应,还跟李祝融告了状,在那之后他就恨毒了我。虽然李祝融碍于亲戚情面不能惩戒得太过,但他们这些人,都是很在乎面子的。

走了两分钟,又路过几辆车,我站在路边让他们先过,但是他们却停了下来。

当中一辆的车窗摇了下来,露出后座上郑敖的脸。他穿着黑色大衣,脸色很苍白的样子,大概没睡好,郑家父子都是桃花眼,眼底有点红也不显得狼狈,反而非常漂亮。

我们对峙了一会,他先开口了。

“你要回去?”

我点头。

他没问为什么,也没挽留。

“让他们先回去,我们去一趟李家。”他跟司机说。

我很久没再和郑敖这样平静地坐在一起。

只是我们已经没有话说了。

十多分钟的路程,他没有再解释过一句,似乎那次在酒吧就已经把我们这辈子的话都说完了。我以为是我自己要坚定,不要被骗,原来他压根不想骗我。

他不需要我。

我有点觉得冷,又有点想笑。

看见李家的时候,他停了下来。

“我不进去了,你回去吧。”

“好。”

我准备下车,车门却没开。

他坐在那里,背靠着椅背,他转过脸在看窗外的雪,我只能看见他的后脑勺。

“我爸的飞机找到了。”他说:“整个机尾都不见了,找到了驾驶员和副驾驶的尸体,还有几具正在辨认。”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也没给我说话的时间。

“开门,他要下去。”

时间还很早,我爸披着衣服在餐桌旁吃早餐看书,看见我回来了,吓了一跳,还以为出了什么事。

我跟他解释清楚,他也没说我什么。

我爸的性格就是这样,他总会忘记这个世界并不是他想的那样,然后提出一些让人很难做到的要求。但要是别人做不到,他也不会去很严厉地苛责别人。他这样的人,是做不出伤害很大的事来的。

只是我一直不想让他失望。

“回来也好。”他大概在自我安慰:“吃了早餐没有,今天的粥很好喝。”

我盛了一碗粥,坐在桌边喝,一边听我爸陆陆续续地问起郑家的事,慢慢回答他。管家拿了新剪的玫瑰来插,整个餐厅里都是香味。我脸上本来是冰冷的,渐渐也暖和起来。

口袋里的手机一抖,我拿出来,是一条短信,发件人是郑敖。

我勺子一抖,洒了一点粥出来,我爸觉察到了,抬起眼睛看我。

我拿着手机,走到一边去打开。

他说:“小朗,我心里很空。”

我打了一串字,又慢慢删掉了。我本能地想安慰他,想告诉他一切都会过去,事情并没那么糟糕,吉人自有天相,再难的日子,只要过去了,回头看,都是一地灿烂阳光。

但我仍然记得他的高傲,他的沉默,他的一言不发,没有解释,没有道歉,没有一点示弱,仿佛整件事里他没有一点错处,仿佛我就应该这样眼巴巴地跟在他身后,不用一点歉意,不用一点安抚,还会死心塌地的对他,还会为了那一点爱情贱到骨子里。

我站的地方,摆着新插的玫瑰,花苞上仍然带着露水。我仍然记得他在花房里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

我拿起手机,一个字一个字地给他回短信。

我说:“去找宁越吧,这世界这么大,总有你没玩过的,爽过了就不会空了。”

回完短信,我坐回餐桌旁,继续喝粥。大概我态度很平静,我爸没再问我什么。

有点讽刺的是,说完这些话,我的心里并无多少报复的快意,郑敖说他心里很空,但我现在心里才是真的空,像被腐蚀出一个洞,空无一物,飓风从心里吹过去,什么都抓不住。

大概注定我这碗粥是喝不完的。

喝了两口,管家拿过电话来给我爸接。

我爸“嗯”了两声,电话很短,他挂断电话,抬起头来看着我。

他的眼神很复杂,有点小心,又在观察我的神色,大概还有点责备。

他说:“小安打电话来说,郑敖的车在路上被人撞了,现在情况还不清楚,让我们不要担心。”

我手上的勺子摔了下去。

我想,大概我确实是一个很蠢的人。

没有剖析一切的智慧,却又一意孤行地让自己变得这么锋利,所以怎么做都是错。

37中计

我赶到医院的时候,李貅站在病房外面。旁边还有几个人,这整层住的应该都是大人物,上来还要审查。

李貅没有吸烟,双手插在大衣口袋里,在走廊里踱来踱去,他其实是脾气很爆的人,也很有义气。他现在大概恨不得现在就把撞了郑敖的人抓起来打上一顿,但又不得不留在这里等李祝融定夺,所以满身戾气,对我也是凶巴巴的:“你来了!”

“爸让我过来看看。”我看向他身后的病房:“郑敖现在怎么样了?”

“还睡着呢!”李貅表情十分不爽:“手断了,大概有点脑震荡,不过没什么大事。”

“知道是谁吗?”

“还不就是那几个人。”李貅脸上带上杀气:“大概是贺家,说不定关家也有份。看样子就知道不是想弄死他,只是想来个下马威。”

“里面还有人吗?”我想进去看看郑敖。

李貅看着我,大概是在犹豫什么,凶巴巴的。

“郑敖为什么会跑到我家附近?”他问我:“等会我爸过来还要问我,你最好跟我说实话。”

一想到这种事会闹到李祝融那里,我就觉得十分烦躁。

“他送我回家。”

李貅一脸“果然如此”的表情。

“我可以进去了吗?”我准备推病房的门。

“那司机说他昏迷前还发了个短信,”李貅在我身后问:“也是发给你的?”

我握紧拳头,在我反应过来之前,拳头已经重重地砸到了门上。不觉得痛,反而心里那种烦躁的情绪好了很多。

李貅被我吓到了。

“不用这样吧,撞一下而已,”他还小声抱怨:“我小时候还被绑架过呢……”

我已经推开门走了出去。

病房里布置得很像个家,窗口挂着很精致的窗帘,我把窗帘拉开,让阳光照进来一点,拖来一张椅子,在他床边坐下来。

他静静躺在床上,大概是睡着了。这样近距离地看,才发现他眼睛下有两抹青色,大概几天没睡好了。他身上只穿着一件衬衫,打了石膏的手放在被子外面,我给他掖了掖被子,盖住肩膀。我试了试他额头,还好没有发烧。

他睡得很安静,他睡着的时候总让人忘了他性格有多恶劣,因为五官秀气,睫毛长,看起来非常无辜。

但是当他醒了,又会变成那个我不太认识的郑敖,高傲的,浪荡的,他喜欢外面五光十色的世界,喜欢各种各样的美人,却又总对我装成一副情深似海的样子,李貅说他昏迷前发了个短信给我。脑震荡大概是很难受的,他也许觉得自己伤得很严重,所以放下骄傲来发一条短信给我。最近发生了很多事,生死之间的壁垒,似乎一推就倒,有些事已经不可以慢慢来了。

但如果不是呢?

我已经什么都不敢信了。

我倒宁愿他是这样,睡着的,安静的,什么都感受不到的。

我可以坐在他身边,陪他一会儿,我可以毫不辟易地看着他,不用担心他此刻正在心里嘲笑我不自量力地喜欢他,不用想起他说的那些话。

可惜这样的状况总不长久。

大概伤口太痛,他的眉毛皱了皱,我把椅子移开一点,知道他要醒了。

漂亮的眼睛睁开,他的瞳仁是稍微有点深的琥珀色,有点找不到焦距,在房间里转了一圈,看见窗口的阳光。

“几点了?”

“上午十一点。”我看了表:“要喝水吗?”

他的目光落在了我脸上。

我垂下了眼睛,给他倒水。

“你怎么来了?”

“李貅通知我的。”我给他倒了杯水,用手背试了试温度,水是温的,递给了他。

他撑着床坐起来,但是受伤的手有点用不上力,他皱了皱眉头,我放下杯子,伸手去扶他,刚碰到他手臂,他像触到电一样,缩了一下。

我连忙收回了手。

“水在桌上。”我站起来:“我去外面看看李貅在干什么。”

“别走。”他叫住了我,靠在床上:“不是你的原因。”

“那是什么原因!”我不想在他还躺在病床上的时候跟他吵架,但又忍不住:“郑敖,你要是不想见我就直说,不用装成一往情深的样子,我没你那么聪明,也不想玩这些猜来猜去的游戏!把想法说出来有那么难吗!”

“我没有装。”他看着我,皱着眉头,似乎有点难以启齿:“上次我去找你,你说你觉得我脏,让我别碰你。你还吐了。”

我的脸上在发烧。

他一副受害者的样子说出这些话,很是委屈,仿佛我给他留下多大的心理阴影。我却为自己态度的转变觉得十分羞耻,我曾经下定决心一辈子都想再见到这个人,却在短短几个月的时间里又自己跑到这里来。

他大概也看出了我的窘境。

“帮我递一下水杯吧。”他叫我:“我有点渴,小朗。”

我端起杯子递给他,他却凑过来,就着我的手喝杯子里的水。我赶紧端稳了,怕水泼到他身上。喝水的时候,他的头发碰到我手腕,有点痒,气氛一时之间有点微妙。

我想,我被他套牢这么多年,不是没原因的。

他天生就是这样,总在偶尔一个瞬间显露出脆弱来,仿佛离开你就没办法过下去。让你忘记他那精致皮囊下本来是多危险的生物,让你忘记他的野心,他手上把握的巨大权力,和他把人心当棋子来玩的能力。

“喝完了。”郑敖抬起头来,看我像在发呆,朝我笑了笑。

我耳朵有点烧,把杯子放回桌上,把保温杯的杯盖旋紧。

“你能来我很开心,”他声音里带着点欣喜:“我以为你一辈子不会理我了。”

他这样一说,我又想走了。

“你还在生我的气吧,小朗。”他问我:“上次在花园里,我不知道你会那么生气,那句话真的不是你以为的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我反问他,他大概也没想到我不是一听到那件事就暴走,怔了一下。

“大概是某种虚荣和贪得无厌混合下的产物吧。”他说得断断续续的:“我一直在笑李貅守身如玉,所以在他面前,总是显得像个混蛋。不过这都不重要了……”

我心里的火又腾了起来。

“你说不重要了?是什么意思?”

我出现在这里,并不代表那一页就彻底翻过。我爸说恩怨归恩怨,生死比恩怨重要,我来这里,是因为他的生死,并不是因为对那些恩怨从此释怀,我还没软弱到那种程度。

他又笑起来,桃花眼弯弯,唇角勾起来。

他伸手握住了我的手。

“我是说,”他说:“我们交往吧,小朗。”

要是我是宁越,也许当初就感动得哭出来了。

可惜我是许朗。

“你这句话,又是什么意思?”我反问他:“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至少在我这边,没有。”他也不生气:“上次你不理我之后,我干了很多事,玩得很疯,但都觉得心里很空。后来胡闹得有点过分,我爸找我说话,他说我太聪明了,反而看不清,让自己想想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我不知道他所谓的“玩得很疯”是有多疯,但是能到郑野狐都看不下去的程度,想必内容不会太简单。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因为失去你就是我做错的那件事啊。”他小心地抬起断了的那只手,然后用两只手环住我,因为我站着的缘故,他的头靠在我腰上。

我不好乱动,只好哼了一声。

“我以前太放肆了,因为知道你喜欢我,所以肆无忌惮地在外面玩。因为我知道不管什么时候你都会在这里,我以为我最喜欢的是在外面玩,”他头埋在我腰上,声音有点闷闷的:“但是你不理我之后,好像怎么玩都没有意思了,心里总是很空,我去找你,你却嫌我脏……”

“你自找的。”我一点不为所动:“道歉至少也要正式一点吧,这样算怎么回事?”

“因为我下面要说的话很丢脸。”他打着石膏的手抓紧了我后腰的衣服:“小朗,我知道我错了,我不该仗着你喜欢我就在外面乱搞。我不该看到你生气就努力挽回你,等你好了又出去乱搞。我也不该为了面子说出那些话,我保证那些话不是你理解的意思……和我交往吧,小朗。”

他仰着脸看着我,似乎很真诚的样子,眼睛里发着光,也不知道是不是装的。

“你不是觉得乱搞很爽吗?”我问他:“稳定交往就不能乱搞了,岂不是很可惜?”

他露出了受伤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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