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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跟我讨价还价:“你逃出去之后必须呆在我的人那里,直到事情结束为止。”

现在轮到我笑了。

“不可能。”我直截了当地告诉她:“我是要自由,不是从一个牢房逃到另外一个牢房,我去哪里不能由你决定。”

刚刚我那么过分的话她都没生气,这句话她竟然直接站了起来。

“那就不用谈了,”她态度坚决,语气轻蔑:“你可以一辈子呆在这里,后天就是郑敖订婚宴了,你可以多吃点蛋糕。”

“我不在乎郑敖订不订婚!”我站在她后面说:“我才二十一岁,有的是机会逃出去。倒是你,失去了这次机会,以后就只能在安心养老了!我给你两天的时间考虑,郑敖订婚之后,我就不会找你合作了,因为你也没有这个能力了!”

她冷哼了一声,推门出去了。虽然有点颤颤巍巍,态度却仍然高傲得像一只濒死的天鹅。

我一个人坐在太师椅里,虽然刚才讨价还价的时候振振有词,其实我的手一直在发抖。

也许是在屋子里待得太久了,我渐渐觉得冷了。外面管家在大声指挥佣人们把盆景摆好,宴会的棚子已经搭起来了。

好在,我仍然知道自己做的是什么。

与虎谋皮也好,驱虎吞狼也好,引火烧身也好。我只想逃出去。

总不会比现在更差了。

我在那个屋子里坐了一会,竟然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躺在卧室床上,郑敖在床边坐着,他的大衣压在我被子上,他只穿了一件深灰色的衬衫,戴着眼镜在看东西。这是我第一次看见他戴眼镜,很薄,银边,不仔细看几乎发现不了,他戴眼镜也好,显得五官没那么女气了,气质更冷峻一点。

我靠在枕头上看了一会他,他过了很久才发现。

“你醒了?”他取下眼镜放在一边:“你怎么在那么冷的地方睡?”

我觉得喉咙有点痛。

“有点困,就睡着了。”

他伸手来摸我额头,大概是刚醒过来反应迟钝,我竟然没躲开,他的手指很长,掌心很暖。

“有点凉,”他没有收回手,而是替我把额头上的头发别开了:“等会吃了晚饭,我让医生过来看一下。”

“不用了,我感觉很好。”

他没反驳,只是摸了摸我额头,把手收了回去。

大概这样平静相对的时刻太难得,我们都有点不习惯了。

房间里灯很暗,不知道他怎么看得见书的,我看见他眼睛旁边那道淡红的伤口似乎好了一点。

“疼吗?”

“什么?”他顺着我目光,摸了摸自己的脸,摸到那道伤口:“还好,习惯就好。”

他从来没挨过别人的打,怎么习惯?

我垂下了眼睛,看着地上被拉长的影子。

管家大概一直在听墙根,过了几分钟,就轻手轻脚地过来告诉郑敖厨房那边可以开饭了。

我其实知道他为什么会近视,因为最近我很嗜睡,常常一觉醒来,就发现他坐在我床边,就着一点昏暗的灯光看东西。

他自己睡觉时候不能有光,就以为我睡觉时候也不能有光。

其实我怎么样都可以睡。

我其实很容易,很容易满足。只要一点点的迁就,一点的照顾,我就会再也没办法硬起心来。

但我们却走到这一步。

晚餐比平时丰盛很多,大概是因为要举行订婚宴,厨房里食材很多,吃到一半,又送上一盅汤来,景泰蓝的碗盅,郑敖一见就皱起了眉头,管家还浑然不知,喜气洋洋地跟郑敖报告:“这是老太太刚刚传话让厨房做的,说是送给许先生补身体的。”

管家大概以为这是关映和郑敖这半年来的冷战终于有了缓和机会了。

郑敖刚要说话,我招手叫管家:“端过来吧。”

葳蕤华彩的盅盖一掀开,里面是热气腾腾的药膳,我拿起勺子捞了捞,捞出一块乌鸡,再一捞,捞出一枝当归。

当归黄芪乌鸡汤,女人喝的。

后天就是叶素素的订婚宴,她请我吃当归,当归当归,自然是不要再腆着脸留在这里的意思。

看来她对我那句冒犯的话也不是一点不生气。

郑敖的脸色当即沉了下来,大概是顾忌我在,没有当即掀桌子,声音里已经带了冰碴子:“端回去让她自己喝!”

“不用了。”我按住了管家的手。管家吓傻了,打量了一下我们,然后把手收了回去。

我就在郑敖的眼前,一勺一勺地把那碗汤喝完了。

妾也好,偷也好,真正作践我的其实是他。我都担得起他这样的侮辱,怎么担不起别人一碗汤呢?

何况,当归当归,关映是同意帮我逃走的意思,一切都按计划在进行,我又有什么不满意呢?

56恩怨

晚上我又梦见当年。

大概是一个人睡的缘故,半夜醒了过来,倒不是冷,就是觉得空落落的,窗外的黑暗像无边无际的大海,我坐在海中的一叶孤舟上,不知道自己会去向哪里,有生之年,还会不会再回来。

我靠着窗户坐到了天亮。

天亮起来,最开始是黑暗的颜色变浅,然后就有可以清晰看见的光,我听见管家在和厨师说话,外面下了雨,他们在说明天的天气。说希望是个大晴天,不然有点难办。

吃早餐的时候,我问管家,管家说郑敖已经上班去了,晚上才能回来。

我没办法做任何事。

像知道明天就要开学,今天就算玩,也玩的不开心。

关映大概是怕我听不懂她意思,上午还让人过来传了话,说“老太太让许先生明天玩得开心一点。”

管家大概是以为关映是来气我的,特地放下手上一堆事,开导了我一会儿,大意是说郑敖身居其位,身不由己,要我看开点,其实这个圈子都是这样之类……

他并不知道,我已经不需要看开了。

我甚至不用再看见郑敖了。

我要走了。

天刚黑郑敖就回来了。

当时厨房还在准备晚饭,我在饭厅看书,他进来的瞬间恍如隔世。

“怎么了?”他问我。

我摇了摇头。

晚餐我没什么胃口,但还是勉强自己吃了很多,因为明天还有很多事等着我去做。郑敖大概是以为我胃口很好,所以心情也十分好,管家仍然不放弃,过来凑趣讲了点这两天忙中出乱的笑话,想让我心里芥蒂小点。

其实我心里已经没多少芥蒂了。

我爸说生死是生死,恩怨是恩怨,以前我不懂,现在想想,这次一走,有生之年应该不会见面了,就算见了,也是沧海桑田人事全非,和死有什么区别呢。

明天他就要订婚了,恩怨都一笔勾销吧。

睡前郑敖照例在我房间看了一会书,我快睡着的时候,他伸手熄灯,准备回去自己卧室。

“不用走了。”我轻声说:“在这睡吧。”

郑敖抬起眼睛看了我一眼,他眼中似乎有什么没说出口的话,又似乎只是我的错觉。

我往旁边让了让,他掀开被子躺了进来。

房间里一片漆黑,我背对着他躺着,我们靠得这样近,但是有什么东西好像在头也不回地从我们之间溜走,如白驹过隙,抓也抓不住。

他伸手揽住了我的腰,把头靠在我的肩膀上。

他没有说一句话,直到我睡着。

订婚典礼那天,我是被吵醒的。

院子里一直有各种声音,期间郑敖似乎出去了一次,但我还是天不亮就醒了,他再进来时已经穿好了衣服,大概是管家早就拿着熨好的衣服在外面等了。正在打领带,看见我靠在床头看外面,皱起了眉头:“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醒了就睡不着了。”我头还是有点昏昏沉沉的,却没有睡意了。

郑敖朝我走了过来,站在床边,似乎想要伸手揉揉我头发,却最终什么都没做。

他扣上了西装扣子,转过了身。

“还是再睡会儿吧。”

我无声地笑了笑。

再睡又怎么样了,人总是要醒来面对外面的世界的。

他出门的时候,我问了句:“郑敖,你跟我说句实话,你订婚真的是为了我吗?”

他站住了。

窗外仍然是漆黑一片,卧室里没有光,但是卧室门口漏进外面的光,可以想见,外面灯火通明,佣人穿梭着摆放家具食物,到处都是最精致最奢侈的待客之道。

他的背影修长而沉默。

“为什么这么问?”

我自嘲地笑了笑。

“没什么,就是忽然想知道而已。”

我只是忽然想起了郑野狐。他是知道关映对他传宗接代的执着的,却仍然想要家族与林尉兼得,最后终于走到无路可走。从某种程度上,可以说,他自己也是关映的帮凶。

而郑敖呢?他是不是觉得,只要把我关下去,天长地久,我的棱角总会被磨平,我会放下我的尊严,和他名义上的妻子分享一个男人。毕竟我那么爱他,比林尉爱郑野狐也不遑多让。

郑野狐说,这世界上最愚蠢的错误,往往是最聪明的人犯的。果然一语成谶。蠢人哪有这么大的野心,又哪有这么大的破坏力,每一次伤害都能直砍在人心里最柔软的地方。

郑敖没有回答。

他站着门口,侧着脸,但却没有转过头来,外面客厅的光线照在他脸上,他的轮廓被光照得几乎透明,我可以看见他紧抿的唇,和灰扑扑的眼睫毛。

过了很久,他说:“那我也问你一个问题,如果我现在跟叶家退婚,你会原谅我吗?”

他最终用上了原谅这个词。

我没有回答他。

但他已经回答了我。

这世界上的事,本来就没那么多如果,没那么多答案,既然已经走到这里,就硬着一颗心走下去。别问如果,别问为什么,不要犹豫,不要回头,一直走下去。

我穿上衣服走出去的时候,管家正站在门口,手上拿着一叠单子,正在跟几个厨师模样的人说话,看见我,怔了一怔,还是打了招呼:“许先生早。”

“早。”我绕过他们,拉了一张椅子,在回廊上坐了下来,庭院里已经是一片热火朝天的景象,左右两侧回廊都搭起了遮阳棚,棚顶全是缠绕着的白玫瑰花枝,乳白色的花柱上也装饰着缎带和玫瑰,遮阳棚下的长桌,白色桌布有着精致的花边,各种西式甜点被放在餐盘里,目光所及,到处都是大簇大簇的玫瑰和彩带,五颜六色的气球让气氛显得很喜气洋洋,角落里的台子大概是给乐队演奏用的。不知道是谁家的小孩子穿着很漂亮,小西装小晚礼服,大概是花童还是什么,在庭院里追逐着,佣人们技术高超地穿梭在这一片喧哗中。

管家已经和厨师们说完话,朝我走了过来。

他大概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在我身边站了站,也看着焕然一新的庭院,只是他的心情比我好上很多,脸上满是欣慰。

“先生去叶家接……”他大概是顾及我心情,斟酌了一下,说道:“去叶家接人去了。”

“怎么没有红地毯?”我自言自语道。

“什么?”管家没听清楚:“许先生说什么?”

我的目光往上移,落在那些飘扬在空中的气球上,如所有人所愿,今天是个大晴天,天空蔚蓝,被五颜六色的气球衬得很好看。

我转过脸来,看着管家,他仍在恭敬地等我回答。

“我说,怎么没有红地毯?”

“哦,许先生说这个啊。”他笑了:“订婚仪式不是在郑家举行的,这边只是接待客人而已。真正订婚是在酒店,主婚人和两方的亲戚都在那边,这边只是用来招待本家的客人而已,那几个小孩子就是叶家本家的,等会还要去酒店当花童呢,那里人多眼杂,就让他们在这边玩。”

我真的很想知道,在这些家族中,单纯出于利益的联姻是有多常见,常见到管家以为我会毫不介怀,坦荡荡地在我面前讲解这些订婚仪式上的部署。

只是这些我都不在乎。

再平常,再合理,我也无法接受。郑敖订了婚,有了未婚妻,就和我再无可能了。

我跟着我爸这么多年,没学到他的宽容温和,但至少学会了一点——他对自己所相信的东西的固执。就算所有人都认为这种婚姻是正常,是合理,但我始终认为这是错的,是畸形的,错的是这整个阶层,而不是我。

不过这些,都没必要宣之于口。

“你去忙吧,”我看了一眼那堆仍然聚在门口说话的厨师,跟管家说道:“现在到处都需要你,不用管我了。”

管家显然对这句话很受用,乐陶陶地朝花房那边走过去了,大概是去叫人补上被小孩子推倒的那几盆花了。

他的背影一消失在回廊尽头,那群厨师就一边说话一边朝厨房走过去了。

他们经过我的瞬间,那个刚刚说话的时候就一直看我的厨师手微微抬了抬,一个纸团滚进了我怀里,我轻轻用手掌盖住,继续看着院子里的小孩子。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关映当家几十年,整个郑家不知道多少耳目爪牙,和她合作,果然是最有效的选择。

那堆小孩子吵吵闹闹了一会儿,玩得意兴阑珊,拦仆人拦腻了,四处瞄了一会儿,发现了一直坐在回廊里的我,不知道是谁先提议的,一堆人都围了过来。

“你在看什么!这是什么?”叶家果然是女孩子强的基因,领头的女孩子长得像观音座下的龙女,五官玲珑精致,一双眼睛像极了叶素素,手指戳着我正在看的纸条。

我朝她笑了笑:“这是一张通行证。”

“你骗人!”头上头发剃成一个寿桃的小男孩十分正直:“这才不是通行证,这只是一张纸条!”

“是吗?”

他大概是得到了鼓励,更加得意了:“就是!我还认识上面的字呢,这个字是‘九’,九什么,这个字是后面的后……”

“得了吧你!”另外一个小女孩子很不服气:“这两个字是九点,你连点字都不认识啊。”

小男孩子还要再说,我笑着伸手摸了摸他的头:“那你们能不能告诉我,现在几点了啊?”

被摸头的小男孩子大概害羞了起来,不说话了。倒是领头的小女孩子很老成,她穿着白底粉边的小西装,下面是粉色的蛋糕裙,白色的袜子和小皮鞋,手一抬,手腕上戴着一个非常精致的小陶瓷表,所有的小孩子都凑了过去,她研究了一会儿,然后宣布:“八点四十五了。”

“九点我们就要去酒店了。”另外一个小女孩抢着回答。

“是吗,那谢谢你们了。”

我手上,那张小孩子们没有读懂的字条上写着:九点到厨房后面,梅花树下有包衣服,换上,到厨房门口集合。

九点,兵荒马乱。

小孩子们被保姆带着去酒店,外面不时传来轿车的声音,管家在手忙脚乱地指挥佣人们把要送去订婚典礼现场的东西准备好,没有人注意到我。

梅花已经开完了,长出稀稀落落的嫩叶来,我弓着背在树林里穿梭,直到听见厨房里食物的煎炒声。

梅花树下,一个灰蒙蒙的布包静静地躺在那里。

我拿起来,里面装着一套厨房里的工作服,围裙,帽子,头套。

天衣无缝。

我把身上的衣服脱了下来,换上工作服。

我知道今天早上管家为什么看见我的时候那么惊讶。

我的身上,穿的是那天我来郑家拜年的时候穿的羽绒服,里面是厚厚的毛衣,就是在那个冬夜里,我来拜年,然后被困在这里,再也没能回去。

我本来想着,来的时候穿的什么,走的时候也穿什么,也算有始有终。

可惜不是。

我到厨房门口集合的时候,那里已经站了六七个人了,都是厨房里的人,都统一穿着工作服,系着围裙,戴着帽子,有戴口罩的,也有口罩挂在一边的。

我认得其中一个是给我扔纸条的厨师,中等身材,四十岁上下,我知道他姓岑,做的是红案,那碗当归乌鸡汤大概就是他炖给我的。我悄悄走了过去,站在他身边,他戴着口罩,看了我一眼。

管家走过来的时候,我的心脏骤然收紧了。往岑厨师后面躲了躲。

“好了,车子准备好了。”管家似乎根本没认出我,只顾着招呼这些人上车,他仍然是老派作风,对佣人厨师都客气:“今天是个大日子,各位好好施展身手。”

“那是当然!”领头的一个年轻大师傅得意地接话道:“我们可不能输给叶家,大家要好好挣一回面子!”

看来两家都带了厨师过去酒店,这种场合两个家族最容易被比较,连厨师都卯足了劲要争光。

厨师坐的就不是轿车了,而是运送食材的大冰柜车,后面温度虽然没打太低,但是密闭空间也不算好受。一箱箱的食材垒在车里,我坐在最里边,旁边就是三个水箱,里面是各种海鲜。

车里闷得很,我靠着岑厨师坐着,不想说话,那个年轻的厨师却精神足得很,找岑厨师说话:“岑师傅,听说叶家都是粤菜厨师,是不是真的?”

岑师傅看起来话不多,掀了掀眼皮:“你关心这个干什么?”

“这不是想多了解了解嘛!知己知彼,百战百胜。”他话多得很,嬉皮笑脸地跟岑厨师说话:“您老也别装,我还不知道吗?您老一听说要和叶家较劲,就赶忙招了这两个小工来,这不是要施展手段?”

他说小工的时候,指的却是我和坐在岑厨师身边的另外一个年轻小工,我这才发现,那个人身材和我差不多,连发型都十分像。

我瞬间明白了过来。

他们厨房里的人整天在一起工作,朝夕相处,就算戴了口罩帽子也认得出来,所以岑师傅特地招了两个新小工,说是给他打下手,其实身材发型都和我差不多,戴上口罩,他们不熟悉,自然就认不出来,所以我混进来才能这么容易。

这么缜密的计划,果然是关映的性格。只怕管家之所以要送郑家的厨师去酒店做菜,也是因为她的意思。

实在是我拍马都赶不上的心机。

酒店离郑家并不远,我对这边并不熟悉,也知道是非常富丽堂皇的地方,我们是从后门进去的,坐货梯直接下到厨房,这酒店似乎擅长西餐,厨房里都是西式的厨具和烤炉之类。出乎意料的是里面并不忙碌,一堆人在里面等,想也知道,郑家和叶家联姻这么大的事,自然是把酒店都包下来的。

其余的厨师都如鱼得水,那个年轻师傅一进厨房就已经开始熟悉起东西来,到处摸摸看看,其他的小工也开始收拾食材,我有点手足无措,知道一动手就会露怯,岑厨师指我:“小黄,你跟小李去把石斑鱼搬过来。”

被叫做小李的人拖了拖我的手臂,示意我跟他走。

那个年轻师傅还在背后笑:“岑师傅是要当雷锋啊,还帮酒店的人搬东西。”

我走进电梯里的时候,还听见岑师傅在跟他说是怕食材出岔子之类。

小李大概也是安排好的,冷静得很,直接带我上了一楼,指着走廊:“去吧。”

我回头看了看他,他一副已经任务完成的样子,我只好硬着头皮往前走。

酒店的走廊漫长又明亮,两侧都不知道是什么房间,关得紧紧的,我刚走到一半,旁边房间里忽然伸出一只手来,把我拖了过去。

王娴一副又高兴又快哭出来的样子:“许朗,你终于来了。”

57公主

“是你?”虽然知道关映不会好心到一手包揽下来,但知道关映找她我还是有点惊讶:“关映让你来接我的?”

“是是是!”她连说三个是,毕竟是小女孩子,没有经过这样瞒天过海的场面,急得直看手表:“怎么还不来?”

“什么还不来?”我想推门出去看:“我们现在可以离开了吗?这里离车站多远?”

王娴一把拉住了我的手,她穿着漂亮的礼服,头发也盘成了公主头,手腕上还缠着绢花,看来是来参加叶素素的订婚仪式的。

“不行的,”她又急又怕,语无伦次地跟我解释:“这里都是封锁的,郑敖刚受过伤不久,到处都是保镖,周家的人也在这里,好多老人家,郑家的人守在门口,苍蝇都飞不出去。我要是能带你出去就好了!可是我爷爷在这里,我一出去他就要抓着我去介绍给别人家的男生。”

我的心瞬间沉了下去。

我扮成厨师走出郑家,却不能扮成厨师走出这里,只要口罩一摘,郑家的保镖都认识我,尤其是郑偃,没有人比他更知道看住我有多重要了。

“李家呢?”虽然不想牵连到李家,但这时候,又不得不求救于李家:“我爸在这里吗?李祝融呢?”

王娴摇了摇头:“自从你爸生病之后,李家和郑家就开始冷战了。”

我的心又揪紧了。

“我爸生病,什么时候的事?”我只觉得太多的负面情绪一齐往上涌:“李家一个人都没来吗?”

“你别急,你爸只是身体不舒服,小事而已。”王娴性格温和,自己也着急,还在安慰我:“总有办法的,九点半了,她该过来了……”

“谁?”我弄不清她在等谁:“还有谁要过来?”

“我没说吗?”王娴惊讶地看着我:“素素啊!”

她话音未落,房门就被一脚踹开了。

“怎么样!他来了没有?”

我震惊地看着站在门口的叶素素。

两个月不见,她又拔高了不少,化了妆,五官精致得像人偶一样,穿着银色高跟鞋,整个人高挑得像一只仙鹤。她身上穿的大概是订婚服,银色的长裙,裹着纤细修长的腰肢和小巧的胸脯,跟公主一样。裙摆却被她提了起来,大概就是为了刚才飞开房门那一脚。

我还没来得及说话,她已经冲了过来,看不出她怎么踢的,总之脚一勾,房门又关上了。

她冲过来抓住了我的手,另一只手十分用力地拍了拍自己的胸口:“老天爷,你终于来了,我都快紧张得断气了。”

王娴在旁边小声地附和了一句“我也是。”

我张了张嘴,刚说出一个“你”字就被打断了。

“我发誓,你要是这时候还想跟我说什么真爱至上的狗屁,我就先给你两拳!”她直截了当地打断我的话:“现在最重要的是怎么把你弄出去,你可能还不知道现在门口有多少人,天!光想想我都快疯了!”

王娴也把眉头皱成了一团。

“打扮成酒店员工可行吗?”叶素素已经翻起周围的东西来,我才发现这里有很多箱子,还停着一辆酒店的清洁车,不知道是不是员工休息间,还是王娴偷过来的东西。

“不行的。”我否决她的想法:“郑家的保镖都认识我,万一被熟人看到就更完了。”

“要不我们把许朗化妆一下,”王娴突发奇想:“把他变成女孩子,大概就没这么引人注意了。”

我还来不及反驳她这个奇葩的观点,脸就被叶素素一把拧住了。

她穿着最优雅最得体的订婚礼服,举止却完全跟古代那些劫道的绿林豪杰没有两样,只差一脚踩在旁边的箱子上:“嗯,不错,许朗确实长得蛮好看的,脸小,还没胡子,可是这个头发怎么办啊?娴娴你有假发吗?”

王娴摇了摇头:“我的包里只有水粉霜。”

“化妆品不用管,我刚化妆的地方有得是……”叶素素的眼睛亮了起来:“对了!刚刚化妆室里那么多衣服,应该也有假发!我们去找。”

“等等。”我觉得再不抗议真的要出事了:“我想发表一下意见。”

叶素素一把捂住了我的嘴。

“NO,这里没你发表意见的份!除非你有更好的想法,没有是吧?那就给我闭嘴。”

我拿开了她的手:“但是化妆成女人,这……”

“你这么想吧,”叶素素跟我讲道理:“要是能逃出去,就没人知道你化妆成女人过,就我和娴娴知道,我们又不会笑你。要是逃不出去,你就继续给郑敖当小老婆,尊严都没了,还怕什么丢脸?”

我一时竟无言以对。

“就这么决定了!”叶素素一拍我肩膀:“娴娴,你看好他,我去偷化妆品,二十分钟内回来,要是回不来,你就打我电话。不过最好别打,被你爷爷发现就糟了,他正准备把你介绍给贺连山呢。”

王娴打了个寒颤,默默点了点头。

叶素素风风火火地去了。

“……好的,别动,我画完这边就好了,别皱眉头,我手一抖画歪就完蛋了,”叶素素用手捉着我的下巴,王娴红着脸,被她指挥着抓着我双手不让我动。

不知道她在往我脸上涂什么东西,我只觉得自己脸上香得很,满是脂粉气,只想打喷嚏。

“给他戴个帽子吧,”王娴在后面小小声地支招:“这假发不适合他。”

“别动!”叶素素掐了我一把:“你白她干什么,我差点把眉毛化歪了。”

我说不出此刻是什么心情,简直是无语凝噎,刚刚从郑家走出来的时候我还有些许小伤感,无非是觉得人生从此告一段落,爱恨两忘,海阔天空。转眼就躲在这个酒店的小隔间里,脸上还被涂了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又好笑又想哭。那点伤感已经不知道被扔到哪个角落里去了。

“其实,我觉得,”我斟酌着语气,不想打击他们的积极性:“就算我扮成女人,也很容易被认出来。而且你不觉得就算我化成一个陌生女人也很难出去吗?酒店里忽然多出一个陌生女人,郑偃也会疑心吧?”

“屁!”叶素素十分粗俗地反驳了我:“你太侮辱本小姐的化妆技术了!你以为你长得很有特色?我化完谁还认得你是许朗?你说郑偃,郑偃是个男人,今天这么多女人,个个带妆,他也就凭衣服分得出谁是谁。贺兰芝你见过吧?贺连山的妹妹,跟他哥长得一模一样,脸跟芒果一样。今天化了妆,多漂亮,王娴他爷爷都认不出来了,我等会说你是王娴郑偃都会相信的。”

我对她的话保持半信半疑。

无论如何,化妆又不等于易容,何况我是个男人,再怎么化都是男人的样子,郑偃那种特种兵出身的一眼就看出来了。我准备等叶素素化完了自己照照镜子,如果差得太离谱,还是打扮成厨师的样子出去好了。或者找夏家求助,不知道夏宸今天有没有在这里,还是跟李祝融一样和郑家开始冷战了。

不过等叶素素往我脸上又铺了一层粉,拿镜子给我看的时候,我吓了一跳。

镜子里的人,虽然妆稍微浓了点,看起来有点不自然,但确实不太像个男人了,大概是我这些天太瘦了, 把肉瘦没了。如果是以前,应该不会这么像女人的。

不过叶素素却是持不同意见的。

她捏了一把我的脸,笑得很得意:“要是再多点肉就好了,娃娃脸,正好当我妹妹。”

王娴拉了拉她:“别说了,许朗会不好意思的。”

看王娴这么小心翼翼的样子,我反而不好意思说什么了,毕竟她们和我非亲非故,却为了我尽心尽力,尤其是叶素素,这是她的订婚典礼,她消失这么长一段时间,不知道多少长辈要在背后说她不懂事了。

不过叶素素却压根没想这么多。

她把一套不知道是长裙还是裤子的东西往我身上一扔:“换上,披肩用我的,白貂衬你肤色,最好看了,都白。我穿王娴的外套。”

我看了一眼她。

她聪明得很,瞬间领会了意思。

“王娴,转过去!男人换衣服你别看!”她说了王娴,自己却抱着手跟强盗样:“看我干嘛,换啊!我又不会吃你豆腐!你那排骨身材,有什么好看的,快换好,姐姐带你出去。”

我看她实在没有一点身为女生的自觉,只好自己藏到箱子后面,蹲着把衣服脱了,换上那身衣服。叶素素还要凑过来看,一边看还一边点评,啧啧赞叹,戳着我的背:“郑敖这是多抠啊!把你饿成这个样子!这身材,王娴得羡慕死!”

她给我找的衣服款式实在太奇怪了,有点像我小时候在南方看到的农民挖藕的时候穿的连体胶皮衣,不过是布的,还是黑的,下面是裤子,上面是衣服,连在一起,我得先把脚穿进去,再穿上衣服。蹲着实在有点难操作,我怕把这薄薄的布料撕破了,穿出了一身汗。

“穿好了吧?”叶素素摩拳擦掌在旁边等:“转过来给姐姐看看!”

碰上这么刺激的事,她性格也是更加跳脱了,动不动就自称姐姐。

我转了过来,这衣服上面跟晚礼服的裙子差不多,没有袖子,就挂在两边肩膀上,领口开得很低,差不多到了胸下面,我低头看着我胸口,想起小时候女扮男装往衣服里塞两个包子的古装剧。

一只手伸了过来,把我胸前衣服掀开,戳了戳我胸口。

我连忙躲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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