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锡站在山门外,目送着对方离去,直至消失不见,才转身往回走。
走着走着,忽然顿住脚步,侧过脸对身边的傅白莲说道:“师弟,方才尊者是不是称呼小六为小玉了?”
傅白莲斜眼看他,对他的后知后觉感到无语,面无表情道:“你现在才注意到?”
灵锡没吭声,站在原地敛眉思考了片刻,忽然嘿嘿笑出声,“这是不是说明尊者自认与小玉平辈?那我的辈分岂不是比尊者高出一辈?哈哈哈……”
说着,倒是把自己逗笑了。
傅白莲:“……”
搞了半天,竟是在思考这种问题?!
看了眼兀自傻乐的师兄,傅白莲幽幽叹了一口气,摇着头往里走。只希望灵锡在毗昙真的以晚辈身份出现在他面前,他还能像今天这么开心。
……
禹迹山十里处。
玉瑶背着戚缘跟在祥龙身后,看着眼前和以前的青徽宗差不了多少的茅草屋,张大了嘴巴,“这、这就是龙宫?”
“是啊。”祥龙应了声,抬手推开茅草房门,率先走了进去。
玉瑶:“……”
不是说龙宫华贵无比,富丽堂皇,到处都是珠宝水晶吗?
这完全跟“贵”字完全不搭边啊。
迟疑了一下,终是忍不住问出口:“这……怎么跟书上写的不一样啊?”
“什么书?”祥龙招呼着二人进来,听到玉瑶的话,回过头问道:“书上写了什么?”
“说龙宫金碧堂皇、闳敞轩昂、雕梁画栋,美轮美奂,世间任何一个词语都不足于形容龙宫的华丽……”
“嗐,那说明那人根本没来过龙宫。”祥龙不在意地摆手,又道:“但凡来过的话,都不会说出这种话。”
玉瑶抬眼看着面前的小草屋,点头道:“也是。这跟‘宫’字完全是两码事。”
一边说一边往里走,嘴里碎碎念道:“我可算知道你之前为啥用雾气将龙宫遮掩起来了。”
祥龙闻言,幽幽叹了口气,不用玉瑶开口,便主动说道:“这般寒酸,不遮掩起来,着实有损我的形象啊。”
玉瑶哈哈大笑,说道:“话又说回来,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重要的不是龙宫不龙宫,而是你啊。不管是草屋,还是宫殿,只要有你在,都会被称为龙宫。”
“哈哈,也是。”祥龙哈哈一笑,对玉瑶说道:“我就喜欢跟你这种通透的人打交道。”
“我也是,喜欢跟直爽不拘小节的人交朋友。”
说完,两人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笑出声。
戚缘趴在玉瑶的背上,冷眼看二人相互吹捧,神情无语道:“你们莫不是把我这病患忘了?”
听到他的声音,祥龙佯装恍然想起他,吃惊道:“要不是你说话了,我还真没记起你。”
玉瑶更是惊得差点跳起来,说道:“哎呀,我背上怎么突然多了个人?”
两人说完,视线交汇,再次大笑。
戚缘:“……”
待两人笑够了,玉瑶在祥龙的示意下,将戚缘放在床上,开始为戚缘检查身上的伤势。
之前看他虽然满身脏污,但精神还算不错,玉瑶还以为他没什么大碍。如今一看,顿时气得胸口发堵,双目赤红,忍不住骂了一句,“真是变态。刚才就不应该那么轻易放过他!”
戚缘身上没什么致命的伤,大多都是皮外伤。但从交错的伤口上可以看出,对方曾反复折磨过他多次,不为取命,只为了取乐或者泄愤。
她垂眸看着戚缘,生气道:“就这种人,你还能不与他计较?!是想去万佛宗做灵光殿里的菩萨吗?!”
戚缘凤眼微微敛下,没有吭声。
见他不吱声,一副任人搓圆揉扁的受气包模样,玉瑶更生气了,怒其不争地瞪了他一眼,抬眸向祥龙问清楚何处有灵泉水后,便转身走了出去,过了好一会儿才重新进来,手里端着一盆水。
看样子,是打算帮他清理伤口。
祥龙见状,转身出去配药,准备帮戚缘接骨。
小小的草屋里,顿时只剩下玉瑶和戚缘。
玉瑶将水盆放在床边,拿出锦帕浸湿,拧干,坐到床沿上,绷着小脸为他擦拭面上的血迹。
戚缘抬眼看她,秀眉紧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就如同猫眼一般,因为生气的关系,亮得惊人,嘴角微抿,一张俏脸满是寒霜,看上去凶巴巴的,极为不好惹。
随着她的动作,素青色的发带从肩膀上滑落,在他眼前轻轻晃了晃。
微光浮动,原本偏冷的色调更冷了,衬得她身上的寒气更甚。
戚缘静静地盯着发带看,不是什么特别的材质,做工也简单,上面没有一丁点儿纹路装饰,朴素得不起眼。
若是放在集市上,想来根本无人问津。也不知道她是从哪里淘来的。
想着,他又看了两眼。
尽管普通又不起眼,可他却莫名觉得挺顺眼的,看久了,似乎有那么一点儿好看。
玉瑶回身拧了下帕子,转头看到他直勾勾盯着自己看,也没多想,动作轻柔地将他脸上伤口处的血迹清洗干净,随口问道:“看什么?”
戚缘不自在地别开视线,声音僵硬道:“没什么。”
“那是疼了?还是担心自己毁容了?”玉瑶猜测道。
容貌什么的,他根本不在意。
戚缘眉眼微敛,淡声道:“不过一张皮相而已,我根本不在乎。”
玉瑶“哦”了一声,想了想,面露不舍道:“小金的容貌长得好,要是被毁去的话,那完全是修真界的损失啊!”
顿了下,似在犹豫又似思考,说道:“要不,我放点血给你?”
她的血似乎对灵兽一类挺有用的。
戚缘点漆凤眼一扫,没忍住瞪了她一眼,低斥道:“你又要发什么疯?!”
“哪有发疯?”玉瑶认真想了想,越觉得这办法可行,心头一动,提议道:“要不试试?我记得小时候,玉璞峰上有一只灵兽受伤了,后来喝了我的血就好了。”
不过,大概是喝多了,最后又死了。
这后半句,玉瑶没敢说出口,担心小金害怕。
她往前倾了倾身子,低下头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眼神清亮,说道:“试试吧,要是能恢复的话最好,不能的话,好像也没什么损失。”
戚缘新眉皱起,想也不想地拒绝她的提议,“不用。”
却没料到,玉瑶眼疾手快地划破手指,趁着他说话之际,将手指塞入他口中。
浓郁的香气混合着一丝甘甜在嘴里弥漫,戚缘凤眼微瞠,不可置信地看着玉瑶,视线下移,在她手上顿了顿,一瞬间瞳孔骤然放大,神情震惊无比,下意识想要把她的手指顶出去。
察觉到他的意图,玉瑶抢先一步捏住他的下巴,动作利落地卸下,然后挤了挤手指,又放了点血,一边自作多情道:“我知道你这人一向嘴硬心软,不舍得我受伤,但是为了让你康复,这点小伤不算什么,你不用介怀。”
戚缘面色一僵,双眼冒火,死死盯着玉瑶,嘴里发出含糊不清的字眼。
“我知道,我知道。只不过一点血而已,作为朋友,你也太客气了。”玉瑶看了他一眼,见他目光明亮地盯着自己,凤眸水光潋滟,俨然被感动得不轻,不由轻轻叹了口气,一脸“真拿你没办法”的表情,缓声道:“身为男子,你要坚强啊!至于为了这么一点小事就感动得哭了?”
戚缘眸光明亮,覆上一层幽幽的火光,嘴里“唔唔”两声,示意玉瑶将他脱臼的下巴装回去。
“等一下,不急。”玉瑶说着,将指尖上的血滴入戚缘口中,确保他都咽下之后,手一抬,“咔嚓”一声,下巴回归原位。
“怎么样,喝了血之后,有没有感觉好一些?”
岂止是好一些,他感觉自己断了的骨头都在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快速复原,能暴起伤人了!
戚缘形状优美的凤眸微微敛下,遮去眼里浓得化不开的情绪,语气十分温柔,“好多了。”
随着话音落下,他的指头微微动了一下。
玉瑶闻言,眉眼一弯,高兴道:“有用就好。”
见戚缘脸上的伤口正在慢慢愈合,她笑得一脸欢喜,说道:“你脸上的伤口正在复原,想来过不了多久便可恢复如初了。”
戚缘红唇微翘,望着笑靥如花的少女,黑色的瞳孔深不见底,语气更加轻柔了,“那真应该感谢小玉了……”
由于语气太过温和,竟然有种咬牙切齿,阴阳怪气之感。
玉瑶摆手道:“不用谢,小事,小事而已。”
戚缘轻笑,五指张握了一下,眼神忽然一凛,倏地伸出手,拉住玉瑶的右手,将玉瑶往下一拉,膝盖顶在她的腰上,一手按着她的脸,一手扣住她的右手腕,将她以面朝下的方式压在床上,“你还真当我在感激你?”
说话间,嘴里的土味和苦味再次蔓延开来。
戚缘眉头紧蹙,毫无形象地朝地上“呸”了好几口,视线在玉瑶脏兮兮的小手上停顿了片刻,一想到她不顾自己的阻拦,把这手刚刚伸到自己嘴里,胃里就忍不住泛酸,按着她俏脸的手忍不住多用了些力气,“你、你就不能洗完手再喂我血吗?还、还真是邋遢!”
玉瑶冷不防被压倒,刚想发火,听到戚缘的话,下意识用余光瞄了眼满脸怒火的戚缘,再看看自己的手,确实有点儿气短了。
一张脸被挤得变形,她只能嘟着嘴巴,口齿不清道:“我、我这不是救人心切吗?你怎么也不提醒提醒我?”
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这个,戚缘的火气更大了。
他是想要提醒她,结果反被她卸了下巴!
压根儿没给他说话的机会。
见戚缘不吭声,玉瑶眼睛一亮,在心里给自己打气,“对,就是这样,稳住,倒打一耙!只要你不心虚,心虚的就是他!”
停顿了一秒钟,嘴里继续说道:“你看,这个完全不能怪我吧?再说了,我手为什么会这么么脏?还不是帮你清理伤口弄的?说来说去,这就是你身上的血啊、或者是什么泥土、沙子、灰尘的……不过,说来说去都是你身上沾染到的东西,你就不要嫌弃了……”
考虑到小金令人发指的洁癖,玉瑶十分贴心地把手指蜷起来,好让他眼不见为净,更把野兽粪便替换成灰尘,朝他露出个讨好的笑容,温情脉脉道:“哪有人嫌弃自己脏的啊,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