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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2章 第 152 章三合一章节(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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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祥嘲笑:“去了一趟边境,有了良民户籍,还发财了。老刘如今爱惜名声羽毛那。”面容一肃:“八哥,你真要复立太子?”

“八哥现在啊,没有别的办法。八哥伤心啊。”八爷用手锤着自己的胸口,眼珠子都红了。只要一想自己帮忙太子复立,那一口老血都呕出来!

胤禟胤俄也不甘心,一起看向胤祥:“你在四哥府上喝酒,四哥怎么说?”

“四哥?”提起来胤祥也是一肚子不甘,端起来酒杯就灌,气哼哼道:“四哥能说什么?四哥一向是只管做事的!”再倒酒灌一口酒。“他自己那样子,还管着我,气得我跑出来。”

“哎!”胤禟长叹一声,也倒酒灌酒:“我们现在啊,连一个说话的地方也没有了,到处都是围堵八哥的人。”

猛不丁胤俄一拍桌子,对胤祥大喝一声:“你有四哥管着还不是福气?我们眼看要倒大霉了!”

“哎,不说这个了。今天胤祥高兴,我们继续听曲儿。”胤禩嚷嚷:“老刘,要你们这里最漂亮的姑娘出来。”

哥四个听着曲子,胤祥高兴,喊着:“我给你们舞剑。”众人纷纷起身,唱歌跳舞的人众星捧月价将胤祥拥在核心,胤祥箭袖长袍,玄带束腰,越显得目如朗星,英气勃勃,拔剑徐徐而舞,胤禟击鼓,胤禩亢声唱道:

四十棍打的我腰折骨断,阴风起天无日,令人胆寒。恨小人拥旌旗威风八面,我林冲因何罪遭这磨难,买宝刀误了贼人奸计,白虎堂入罗网蒙受冤屈,腾府尹受胁迫要将我斩,有多亏孙孔目多方周旋……

胤禩唱的是《被逼梁山》,唱的颇为动情。胤祥心有所感,一时对八哥颇为同情。

再一看,其中两个姑娘听得泪水涟涟,一看就是心有所苦。一个穿乌鸦合欢鞋子,桃花腰带系着绛色蝴蝶结,披一身透明蝉翼纱,出脱得洛神女般翩若惊鸿;一个水红宁绫坎肩,里头套一件葱黄夹褂,团团脸上几处雀斑,似乎脂粉气少了点,体态风流、相貌俏丽……他醉意朦胧指着两人道:“我都要了!这就跟我走……左怀美人,右携香草,不亦乐乎?”说罢一手扯了一个,向胤禟胤俄道:“我们去了。”便自出来。胤禩胤禟便忙命人:“再给十三爷备一辆马车!”

胤俄胤禟两个人也不下楼,径至窗前,眼见胤祥披了大氅登骑而去,阿眉春姐都披着昭君套随后进了马车而去。胤俄不禁叹道:“老十三真会享福!就这么把人带走了,只怕十四弟也没这份爽气!”

“你说的是。十四弟只是性格儿和他仿佛,但存了心机,就偏于桀骜不逊,豪爽不起来了。”胤禩怅怅地望着,不知为什么,心上涌过一缕愁思,缓缓说道:“劈不破这道迷瘴,我们就没这个福分。”

胤禟道:“别想那么多。我们送人给十三弟,也不是要做什么,就是打听一点消息。十三弟如今了不得了,手里有兵马。前段时间,我还听说他在家里遭遇刺杀,是他收留的一个青年男子,原来是索额图的旧人那。”

胤俄不屑笑道:“他们心存不良,必要被反噬。就十三弟的人品儿,什么人到了他面前不是心服口服?我听说,那青年后来自杀了,喊着对不起十三爷!”

胤禟没有理会,摇了摇头自嘲地笑道:“你我都是功名利禄之蠢物——不像十三弟,怪道当年四哥一眼看中了……”

一边的胤禩听着,心里头越发难受:四哥这辈子,还是复立太子吗?

“希望这两个姑娘,能帮我们打听一二。”胤禩说着话,却不存一点希望——老十三的性子,豪爽是真豪爽,也是粗中有细,周密的很,嘴巴更是严得很。

清明节刚过没多久,池塘荷花最新开的几朵荷花开的正好,站着树下闭上眼睛,浮动着的香气越发浓郁。汗阿玛究竟打算什么时候给二哥复位?这都已经五月份了。

仔细回忆过,可四爷实在记不大得具体的事情。可现在连他都等得快不耐烦了,那些不知底细的人只怕更是心下难熬,度日如年。

正暗自想着,耳边十阿哥的声音:“四哥!”四爷微笑着睁开眼睛,转身看向十弟,却见九弟,十四弟和最近一直未单独见的八弟和三哥都立在身后,眼睛一眯。

八爷抬头时,下意识地眼光瞟向四哥,却正好迎上他似笑非笑的眼睛,心头突地一跳,忙低头静静站着,再无勇气抬头。

九阿哥四处打量了一圈,看仔细了周围无人,然后直直盯着问:“四哥,有事情要请教四哥!求四哥救命。”

四爷纳闷地看着他,不知道他们如今风光正好,找自己什么事情,回道:“问吧!”

旁边几位阿哥都先是微微一怔。八爷皱了下眉头,目注着九弟,十弟茫茫然地看向九哥,十四却目光清亮地盯着四哥。

“四哥送上奏折了吗?汗阿玛都说了什么?”

四爷“哦”了一声,明白过来原来是为了这件事情呀!不过也难怪,当时只有魏珠和李德全留在屋中,不管他们安插了谁在康熙身边,只怕也无法知道这次谈话的始末。除非他们能撬开魏珠和李德全的嘴,不过那和想摘月亮的难度差不多。

却听到十四阿哥说道:“四哥!若不方便说,就不要说。”

四爷刚张口还没有来得及说什么,就听见胤祉说:“又有什么打紧?”

十四阿哥看着胤祉说:“皇父和四哥私下间的密谈,明显是不告诉别人的,一旦被知道,下场是什么,你有没有想过?”说到后来,声音已很是清冷。胤祉怔了一会,看了我一小会,眼光转开看向荷花,再没有说话。十阿哥一听,忙道歉说:“四哥,是我们考虑不周!”

胤祉冷哼了两声说:“四弟,这里就我们几个人,我们不说,又有谁能知道?”说完,冷冷看着这个打小儿就看不透的四弟。

四爷望着三哥眼窝深处的祈求和焦急,发现十四弟神色清冷,赶在他开口之前,慢声说:“各人上的都是密折,但也不是不能说。不满三哥和弟弟们,我选的是弃权。至于谈话内容,确实不方便说。”

话音刚落,就听到胤祉一面冷笑着,一面看着十四阿哥说:“十四弟你看,你信吗?你还一门心思护着四哥……”还未说完,胤禩已冷声截道:“三哥!”

他并不看四哥,目光只在几位兄弟脸上慢慢掠了一圈,最后盯着三哥说:“四哥说弃权,就是弃权。我信。”

胤祉神色阴沉地和胤禩对视了半晌,胤禩神色淡淡地回视着他。十四却神色愤怒不解地看着四哥,不敢置信四哥居然弃权了!十阿哥看看八阿哥,又看看九阿哥,嘴巴张张合合,却无声音。

本来大部分官员们都要选八爷,可因为八爷的出手,事情变得扑朔迷离。不是所有人都能听八爷的劝说,选胤礽的,有的官员还和胤礽有仇那。

而八爷本人,在八福晋保胎成功后,再次烦恼选举的事情,咬牙选胤礽,他有把握度过这一关,有人不满意他的做法,正好顺便将门下的人整顿整顿,不要臭鱼烂虾的都围着自己。

可他在忙,心底深处还是不安的。这一天休沐日下午,再也忍不住主动来到四哥。小丫鬟引着他穿花拂柳的来到后院,扩大了一片后院的雍亲王府,新建了一些地方,其中一处桃花一片,像极了仙女的住所。香气氤氲,红花映眼,若真有仙女下凡,也要流连忘返了吧!踏着春天软融融的绿草地,漫山遍野,桃花盛霞,梨花如雪,风景如画,孩子们跟着他们的阿玛在田地里给草莓浇水。这环境情景八爷一看就万分喜欢。

踩着满地的桃花雨穿过桃花林,来到草莓园子里,瞧着四哥四嫂领着孩子们摘草莓,还有两岁的小侄女在草地里追蝴蝶玩儿,八爷不由地放松下来。

胤祥、胤禵都在。

两家的孩子也在。

混账四哥一身粗布衣裳,身上还有几处泥点子,却不显一点狼狈,反而是宛若桃花源公子般的俊逸高华,干净舒朗。宠着孩子们的笑容,领着孩子们浇水的细致,都是一种极为动人的气韵,仿佛天地间的秀逸与高旷同时汇聚于他一人身上。仿佛天高云淡中舒展的微风,仿佛料峭早春隐约歌声里第一朵绽开的花。那么从容。那么自然。

八爷不由地一眯眼。

人有多面。可四哥这反差太大,要是外头那些惧怕活阎王的官员们看到了,一定以为这是两个人。

两岁的小丸子小螃蟹一样摇晃地走过来,站在他的面前,眨巴大眼睛歪着头看他一会儿,问他:“八叔,你会解开鲁班锁吗?”

“会。”八爷抱在怀里,一脸春水荡漾的笑儿。

“那八叔,你会玩华容道吗?”小丸子亲亲八叔一口面颊。

八爷那脸上荡漾的嘴都笑歪了,大声回答:“会!”

“那八叔,我们来放风筝,好不好?”

“好!”

八爷领着侄子侄女们玩乐,都活儿干完了,四福晋派孙嬷嬷将草莓送进宫,领着孩子们在后院开席,四爷和他们在后书房开席,已经是天色黑了下来。

四爷很高兴,吩咐苏培盛:“搬出来爷珍藏的好酒,今天不醉不归。”

胤祥哈哈哈大笑:“好!今天敞开了喝。”

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一身青衣长袍的四爷,一脸温润清朗的笑容,修长的眉毛飞扬着,深邃清亮的眼睛透着醉酒三分的风流多情,拎着个酒坛子和八弟的酒坛子碰一下,好暇以整地问:“八弟,你在想什么?”

八爷一醒神,灌了一口酒吐糟道:“四哥,你知道弟弟担心什么。”

“八弟,四哥真不知道你担心什么。四哥以为,你在担心大哥。”

披着一身月光,人比月华冷清。那目光,也是淡淡的醉意朦胧。

八爷从那眼神中回神,难免心惊,无法再装糊涂,猛地想起来什么,气急败坏地质问:“你之前还说过,这是小事情?”

“当然,这是小事情。”双手捧着酒坛子灌一口酒,瞅着八弟笑儿,笑得清隽惫懒,月亮弯弯,眉眼弯弯,眼眸里好似蕴藏着满天星河闪烁璀璨。

八爷愣住。

扪心之问,接受了大哥手底下势力的他,他还想要大哥出来吗?

人都是自私的。

八爷不停地喝酒,四爷也没有再多问他。

恰好胤祐、胤禟、胤俄……都来了,都是尝尝四哥今年第一拨摘下来的草莓,见到四哥拿出来好酒了,兄弟们聚在一起,抓住机会使劲儿地喝着四哥的好酒。猜拳行令、投壶对对子连词……如意居难得这么热闹。院子里玉兰花树下,人和花儿一样在月色星光下沉醉。

都替四哥这样悠哉的日子高兴。

四爷作为本人最是高兴,胤祥抓住病情还没好利索的七哥跳打猎舞。醉醺醺的,兄弟们都七歪八扭的,群魔乱舞。这个时候,还能有这份清净,殊为难得。

等到月亮越升越高,兄弟们都喝了七八分醉意,八爷终于找到机会,再次和四哥单独说话儿。

“四哥,你先说说,怎么救大哥出来?”八爷的舌头有点大了。

四爷一眨眼,明朗地笑着,端的是,君子如玉,临风揽月。

“八弟,四哥的一个想头。三哥,王剡等人,必然要全力去保二哥。如今找出来证明二哥被魇镇的证据,他之前所有的过错都有了理由。八弟,你借机将之前的一些事情都拿出来说,放在二哥身上,反正二哥被魇镇了嘛?做什么都不奇怪。然后扯皮,扯皮你最擅长。你要逼着他们和你妥协,二哥一方认下之前错误的事情,你方承认二哥被魇镇。然后,看看哪一个兄弟抓住机会,设法逼迫二哥给大哥求情。二哥原谅大哥,我们所有家人原谅大哥和二哥。这多好的名声?就冲这名声,汗阿玛也会犹豫。”

八爷听得呆住了。

混账四哥果然混账。

算计起来汗阿玛一点不手软。

他瞧着凑上来的胤祥胤禵意动的模样,脸上肌肉抽动,无语道:“四哥,你喝醉了。四哥,你明知道,就汗阿玛对二哥的感情,大哥魇镇二哥、二哥一点错没有,复立太子,顺利得很。还能有我们活动的机会?”

秀气的眉毛紧皱,眼里浮现一抹担忧:“四哥,你能成功将十三弟摘出来了,已经很厉害了。之前的事情,尤其山庄的那件事,就不要再提了。”

“哪里厉害?”四爷一眯眼。“汗阿玛记着小本本那。说不定哪天发现机会,就要再来一次。这事情不解决,始终是一个隐患。”

“不过,八弟说得对。废太子诏书上没有山庄的任何一个字,史书上也没有。这件事,真不好提起来。不过,总有其他事情?”四爷摸着下巴,陷入思考。

胤禩闻言一皱眉:“我也担心,……”到底是谁,在我派人调兵的时候,给了凌普‘体元主人’的印章?难道是三哥?还是,……十四弟?汗阿玛知道吗?是不是汗阿玛知道什么,才故意下力气给瞒下去的?

胤禩目光晦暗,待要说话,胤祥胤禵震惊的二重奏:“汗阿玛要复立二哥?!”

胤禩一抬头,文雅一笑:“十三弟,你不喜欢?上次二哥在上驷院喊着要红罗炭,不是你送去的?”

“我送去的。但是,”胤祥眉心紧皱。“八哥,一是一,二是二。二哥被圈禁,落难了,作为兄弟能帮就帮。……”

胤禵眼睛瞪大:“八哥,十三哥这话我信。帮忙归于帮忙。但是,你也知道二哥之前怎么对我们,一旦二哥复立,我们还有活路?能活到汗阿玛百年就是运气了。二哥一定报复。”语气斩钉截铁。

“十四弟这话我信。”胤祥咧着嘴巴一笑:二哥和十四弟都爱记仇。

“看你笑得就没有好意!”胤禵挥拳就打。

瞅着那哥俩一边喝酒一边打的尽兴,都窜上屋顶了,胤禩望着四哥,目光里有着求救和委屈焦虑:“四哥,弟弟本来以为自己选复立太子,就是安全了。可是,弟弟如今越发不敢肯定了。二哥复立后,一定先打压弟弟祭旗,弟弟这个廉亲王好像一个火山座儿。四哥,弟弟想了很多办法,还是不保险,想要请教四哥。”

四爷一直在喝酒,闻言,望着天上弯弯的月牙儿,再看向他,目光凉薄。

“八弟,你给二哥按上中了魇镇,但对兄弟们情深意重的名声儿,正好出一口气不是?”

八爷:“……”你狠!不得不说,八爷动心了。

“那四哥,要是汗阿玛出面压制我方,要二哥不用担着那些罪名,就坐实了魇镇事情,要复立太子那?”

四爷一掀眼皮,懒洋洋的:“虽败犹荣。八弟,记住你的目的,是营救出来大哥。其二,你手里的势力,你觉得,太子复立,要打压的是你的廉亲王爵位,还是你手里的势力?二者都有,也有可能。所以你要想一想,你手里的势力,你能拿住多少?”

八爷憋闷地一口气喝了两坛子桂花酒,终于想起来不对劲的地方,直勾勾地看着四哥,大着舌头哭道:“四哥,我想要大哥出来,可是大哥出来,我还能独立吗?大哥那个嘴巴,弟弟惹不起躲不起吗还?”

“还有,二哥复立不复立,看汗阿玛。汗阿玛的偏心是没救的。弟弟的问题,是要汗阿玛忌惮了。汗阿玛提起来我做亲王,就是为了分化大哥名下的势力,取消大哥的长子势头,……其实,也是,间接给二哥铺路,谁叫纳兰家容若还活着,二哥是老二那?嘿嘿!”

八爷脸上有一抹幸灾乐祸,眼睛亮亮地望着碧蓝夜幕上的月亮:“果然月有阴晴圆缺,汗阿玛再怎么宠着二哥,也不能宠成长子。呵呵!”他笑着,笑着,哭喊一声,一头扑到他怀里,哭着求道:“四哥,弟弟还是危险。四哥,你快想想办法。四哥,弟弟马上做阿玛了,四哥,弟弟不想被圈禁啊。四哥!”

躺在躺椅上正舒坦,四爷被一扑差点一口酒吐出来,更因为他眼泪鼻涕的无比嫌弃。胤祥一看,忙扶起来八哥。

胤禩挣扎着哭着:“四哥,这事情,到底能消耗弟弟多少势力?不是,弟弟手里留多少势力安全?”

四爷招招手,胤祥扶着醉鬼八哥到四哥面前。

四爷:“老八,你果然是笨呀。”戳戳他的脑门,瞧着他哭得眼泪鼻涕丑死了,嫌弃道:“先问问,你能留下多少势力。”

八爷一个激灵醒神,第一个是汗阿玛。汗阿玛想宠二哥,就宠着二哥。汗阿玛要再次打击的自己称病在家母亲自尽,也是轻而易举。而太子一旦复立,必然狠命地报复,他要先将手里的关键势力护住了再说。

八爷不再抱有侥幸心理,呆呆木木的可怜样子,胤祥看着直皱眉。

这辈子顺风顺水的日子,要他都心生侥幸了,果然,是笨的要死。

想通了的八爷,临走的时候,斜一眼十三弟,只有一句:“四哥,你狠!”对别人狠,对自己狠。要自己明知道,四哥在借机削弱自己的实力,却是面对这样的阳谋不得不跳!

弃权?哈哈哈哈哈,八爷仰天大笑,醉醺醺地被小厮扶着走了。

胤祥因为八哥的态度迷糊,一屁股坐到四哥身边,问他:“四哥,你觉得,你狠心吗?”

“哦~~”四爷斜一眼他,顺手给他一个脑崩儿。“胤禵那?”

“在后头和邬先生喝酒。”

“憋了多久的话了?”

“这都康熙四十八年了!四哥!没火也憋出来火了!”

“汗阿玛?还是你八哥?”

“都有。四哥,你看你这人缘儿。”胤祥乜他一眼,生气,也是真心愁他四哥。

“……四哥怎么人缘儿,也把你拉扯大了。”四爷生气。

“是是是。”胤祥取下来他手里的酒坛子,起身去屋里倒一碗奶汤,端来给他,忽闪大眼睛好似小狗狗一般无辜的眼神儿,眼巴巴地控诉:“四哥,你就不愧疚?你就不心疼弟弟?你知道我从承德到北京,一路上是哭着来的。”

“夜里做梦几次惊醒,都是因为自己的冲动,连累了你,汗阿玛要杀嗷嘎,还要圈禁你。还因为汗阿玛给的什么锦囊妙计,说我额涅的腿,这几年都是你要刘声芳关照着,才没有发作,我那眼泪,差点把我淹没了。觉得对不起你,却又知道必须先保护好自己,照顾好自己,那煎熬的……”

胤祥说着说着,又哭了。

四爷听着他呜呜呜的,小幼崽一般的哭声,自在地用着奶汤。

胤祥哼一声:“汗阿玛还说‘胤祥啊,你不生气啊?你看看你四哥?朕都下不了这个手啊。朕顶多圈禁你在宗人府几天。’”

眼泪花花的,一脸的泪。

“八哥说,四哥嫌弃我拖后腿,故意折腾训练我。我当时刺他,你想拖四哥后腿也没有机会。可我老伤心了。呜呜呜……”

四爷:“……”

“太子那天,给我下跪了,是真可怜。我知道他是利用我的心软。可,如果是承德之前的我,一定会答应他,帮他上折子求汗阿玛复立,彻查调兵事情,呜呜呜……四哥,我是不是很笨?”

四爷顿时心疼了。

自己养大的弟弟,再笨也是自己教导啊。

“不笨。谁说你笨,就是故意的,嫉妒你。”

“我知道。八哥就是嫉妒我。汗阿玛,哼。”胤祥用袖子一呼噜眼泪,红肿着眼睛和四哥告状:“四哥,汗阿玛变了。这几年越发明显了。因为二哥变了,他受到刺激了。”

“知道了还哭?别刺激汗阿玛,他现在还伤心着那。”

“知道~~”胤祥趴在四哥膝盖上,嘟囔一声:“我没生气。”

四爷不禁笑了。

“乖。”

“那,三哥为什么对付我?”

“说说看。”

“他要做太子。发觉他自己没有希望后,就要保住二哥,毕竟他是二哥一伙的。”

“还有吗?”

“……讨好汗阿玛?汗阿玛最宠二哥。”胤祥含泪的眼睛里,倒是没有胤禩的不满或者在意,各人有各人的缘法,他有四哥,二哥有汗阿玛,八哥有九哥、十哥……。

“可是四哥,”胤祥眼睛忽闪忽闪。“三哥最近行为失常,没有一点斯文,跟二哥那时候发疯一样。可能也要随大流保二哥。八哥刚刚在怀疑三哥?是印章的事情?”

“你认为那?”

“三哥和二哥走得近,有机会。可三哥胆子小。”胤祥有点沮丧,耷拉着脑袋:“也不知道那么巧,‘体元主人’的印章,都知道当年我拿着刻印玩儿。我还被二哥罚了站……”说到这里,他又伤心起来,眼泪又冒出来。

“四哥,如今兄弟们闹成这样,挺要人难过。四哥,太子真要复立吗?”胤祥知道熊赐履、王剡、八哥等人最近积极活动,复立太子。可,废了的太子,真能复立吗?

“看汗阿玛的意思。”四爷端着奶汤碗,一仰脖子喝完,指挥他:“再去倒一碗。”

“哎。”

胤祥瞬间被转移了心思,照顾四哥用了奶汤和醒酒汤,要小厮照顾他洗漱沐浴,自己还有军营训练表要看,胤禵也回来了,哥俩互看一眼,训练官兵要学很多很多,琐碎无趣耗耐心,和书本上完全不一样。

四爷沐浴回来,爬上床,瞧着灯光下小哥俩趴在书桌上,苦读学习的认真模样,无声一笑,在床上找一个舒服的姿势,望着屋顶的星空藻井,陷入思考。

胤祥、胤禵。

胤禟、胤俄。

两辈子,汗阿玛都容得下胤禩胤禵胤俄,却容不下自己和胤祥,非要圈禁胤祥,不光是担心胤祥心软冲动。

胤祥在军营表现的太好,要汗阿玛忌惮了。

成长慢了,汗阿玛就自己动手,要圈禁胤祥,磨一磨他的性子。

成长快了,汗阿玛容不下。还是要圈禁胤祥,解决兵权落到皇子手里对皇权的威胁。

四爷模糊想明白了,一闭眼,下一秒就睡着了。

睡着的四爷眉眼平静如水。清瘦下去后脸上立体分明的线条轮廓,可能是因为一直懒着,更有岁月的偏爱,倒是没有显得冷峻,反而是疏狂清朗、温润如玉的翩翩少年。

各地方、各京城衙门,凡是大清官员们,奏折雪片也似飞入大内,忙坏了马齐、陈廷敬、李光地,每日坐镇澹宁居操办这件“天下第一事”。递进来的奏进来的奏事匣子立即拆封,命誊本处用大字记录,以备康熙随时查阅,原本则封存贴黄入档。

这些差使素常都是李光地来办,可奇怪的,李光地却似局外人,所有荐本一概不看,每日坐班儿,召见一些进京述职的官员,叮咛回任急办地方公务,春秋税赋粮食等等大小琐碎事,其他人都看出来了,尽管心里诧异,也乐得他不来抢功。

“李兄!”这么多天下来,马齐有点憋不住了,“你的奏折写好了么?”

“写好了。”李光地漫不经心地说道,“我的是密折,昨日自己递上去的。”说罢便又低下头,一笔一划整理江南报上来的天气情况。

陈廷敬一眯老眼,笑道:“我们这么多年交情,你大体说说,可行?我听说有个田文静的,在你门下做事,去府上见你,你给拒绝了。怎么回事?”

李光地放下笔,望着他们说道:“田文镜见我,原是没什么忌讳。但如今圣上有旨,百官不许串连,所以我叫他们来这里一块见。至于我的密本,……我还保的是二爷。”

“是么?你还是保的二爷?”马齐不禁吃了一惊。陈廷敬也是瞠目结古:“告天文书还是你起草的嘛!”

李光地点头叹道:“二爷当年是我的学生,我能不顾着吗?二爷有错,我也有错。我希望二爷有一个改正的机会,自己也有一个改正的机会。我也知道八爷好,可是,我这时候舍他而去,于心何忍?”

一席话说得马齐和陈廷敬面面相觑:我们也是看着二爷长大的,皇家的孩子们,哪一个不是我们看着长大的?尤其陈廷敬,当年他也在无逸斋教书过。如今……马齐更是想着,八爷一个劲地说,要保二爷,毕竟是三十多年的君臣情分,哎。

他们两个不知道的是,李光地一开始也觉得,八爷更好,皇子中最是尊读书人的,在江南名声也好。可是皇上几次召见他,一番话说的他心惊肉跳,圣意不可违抗,他也烦恼万一复立太子的将来那。

正说着,那自鸣钟沙沙一阵响!铛铛铛的连撞九声。便听李德全的声气在澹宁居那边喊:“主子爷驾临,马齐、陈廷敬、李光地接驾!”三个人忙都迎了出去。

康熙穿着黄面褂,里头套一件蓝色江绸面青白长袍,也没有戴冠,脚下蹬一双锦缎短靴,背着手,在一大群太蓝簇拥下,徐步而入。春□□服薄,又没有加大氅披肩,看去似乎瘦了一点,精神却很矍铄,脚步轻轻踩在干燥的青色砖地上,指着门边凳子,说道:“都起来,坐吧。”

几个大臣叩头谢恩,按康熙指定的位置跪了,李光地便笑道:“听说皇上今天去钓鱼?”

“钓鱼,弘晖那胖小子在一边闹腾,朕一条也没钓上来。”康熙笑道:“这不,他去进学了,朕来和你们说说话儿。”马齐不禁瞟了一眼李光地,暗思:“是不是因为李光地的那封密折?”正想着,康熙问道:“各部官员送上来的折子,你们都看了没有?有几个皇阿哥入选太子?江浙方面有消息来吗?”

李光地忙叩头道:“奴才这几日料理各地钱粮之事,去年江苏还差着五十万石粮,浙江差了八十万石粮,今年天气看着好,可不乐观。因此心里发急——已催着他们快速调水准备抢救庄稼。”康熙听了点点头,看向马齐。

“回主子的话。”马齐忙道:“皇三子皇四子皇十三子皇十四子,各人都是八份荐章,皇六子皇七子各是两份荐章。最多的是皇二子胤礽和皇八子胤禩,推荐皇二子的共计四百四十三件,推荐皇八子的,共计三百八十件。云贵南海三省路远,奏章还没到,大约今明两日,也就齐了。青海藏蒙喀尔喀,遵旨不必参与,因此不计在内。”

“完了?”

“是……”

“准确?”康熙脸色拉了下来,“据朕所知,老四、老六、老十三、老十七,都是弃权。而老二,只有熊赐履、王掞等人在保,怎么这么多件?”

马齐不禁一愣,正要回话,陈廷敬叩着道:“皇二子乃是原来的太子,君臣三十多年,官员们顾念情分……”

“情分?”康熙哼了一声:“你们是选太子,还是选情分?”一句话问得众人目瞪口呆,仿佛把上书房的空气压得紧紧的,人人都透不过气来。里里外外的侍卫太监见皇帝又发了脾气,人人股栗变色,三位大臣不安地挪动了一下,有点不知道自己该坐着还是该跪下了。

马齐咽了一口唾沫,说道:“皇上息怒,这是奴才等的疏忽。”

康熙冷笑道:“你‘疏忽’得好!你精明着呢!不然,为什么手心里写着‘八’字,周游六部?更可恼的是,明明一心想着老八,却要选老二!隆科多!”

隆科多就侍候在门口,忙进来垂手而立,问道:“主子爷有什么旨意?”

“你出去传旨。”康熙摆手道:“叫十五岁以上的皇子都在澹宁居门外跪着,等候诏书。”待隆科多诺诺连声出去,康熙又道:“朕放手给你们做,你们就是这么操办的?朕是不是要感动于你们的“情分?”

众人听着,实在不明白康熙的态度,不选二爷吧,您老不乐意。选二爷了,您老还不乐意。

摸不清康熙的态度,众人顿时头上浸出汗来。

而皇子们收到康熙的传旨,更是恐惧万分。

——您老人家还有哪里不满意?我们都随了您的心意,去选太子了啊。即使我们知道,太子一旦复立,必然报复。

尤其几个跟着选了弃权的,生怕这是因为他们的“标新立异”引起的,那怕的。

胤祚胤祥胤禵惊慌地打马来见四哥,见到四哥一身淡定,领着孩子们刚从田地里出来,无端地,一颗心安定些许。

“莫怕。”四爷微微一笑。“弘晖,领着弟弟妹妹们将草莓摘出来,陪着你们额涅送进宫给老祖宗和祖母们。”

“阿玛放心,弘晖知道。”弘晖忽闪大眼睛看着阿玛,知道又出来大事情了,小胖脸严肃一挺胖肚子表示:我长大了。

四爷含笑摸摸他的青瓜光脑门,抬脚来到前头书房洗漱换衣服。那不紧不慢的姿态,急得几个弟弟一头的汗,帮忙他穿衣服梳头,好歹是用最快的速度搞定。

刚要出门,胤禩冲进来,脸上通红一脸的汗,一把抓住四哥的海水江崖马蹄袖,急急道:“四哥,弟弟已经布置好了,这次一定要营救出来大哥,哪怕出来做一个光头阿哥。四哥,你一定要帮弟弟。”

四爷待要刚落,书房闯进来一个女子,竟然是八福晋。八福晋看到四哥,急得一脸的泪,哭道:“四哥,你要看着我家爷,四哥,……”

八爷一愣,急急道:“你怎么来了?”

“我听说皇上传召,我担心你。”八福晋说着话,因为怀孕不施脂粉的脸上热泪滚滚。看得在场的几个皇子俱是心里酸酸不忍心再看。

“……八弟妹莫要担心。”四爷心里一叹,他忽然意识到,这次大哥和二哥的事情,对于一家子的女子来说,都是一个莫大的打击。思及这些日子福晋刚好一点儿,亲哥哥一般地看着八福晋,安抚道:“八弟妹,你四嫂正在后院收草莓,你去看看。”

四哥语气虽淡,但里面却有一种绝对无人能不信的力量,八福晋哭着,脸色到底是缓和下来,答应道:“哎。谢谢四哥。”八福晋给四哥行礼,默默地看一眼八爷,转身走了。

八爷蓦然双手捂脸,呜呜呜地哭着。

“四哥,我真不敢想象,我真不敢想象,我都发动那么多人复立太子了,……”老父亲还有哪里不满意的那?还是要一杆子打死自己,骂自己“辛者库贱妇所生”,逼得母亲自尽谢罪吗?

八爷不得不承认,这是他的心魔。

他做鬼几百年,也无法释怀。

其他兄弟们不知道他为什么怕成这样,一起看四哥。

四爷皱眉:“一定是你日常表现出来的担忧,要八弟妹意识到了,所以今天这么担心你。”

目光里带着身为哥哥的严厉和教导:“你是男儿郎,要挺住。八弟妹还有身孕那。”

“我!”八爷还是哭着。“四哥,你不知道,我多么担忧。福晋有孕了,我多么欢喜?我多么欢喜?我恨不得告诉全世界人,我做了阿玛了!可是,我有多开心,就有多担心。我,控制不住自己,夜里做噩梦,怕吓到福晋,自己住着。我!是我对不起福晋。”

“什么都不要担心。”

四爷领着弟弟们一起来到澹宁居的时候,其他皇子们都到了,兄弟们排排跪在院子里,主殿大门开着,能看到阿灵阿、鄂伦岱、揆叙、王鸿绪等人都在跪着,恰好听到康熙和马齐的对话。

马齐:“奴才自知有罪。奴才明目张胆地串联人拉票,保举八爷。又因为二爷三十多年的君臣之前要顾着,转而保举二爷。但皇上若说,保举太子,看能力不看情分,奴才以为,八爷深肖主子爷,盼主子爷不以臣之过而弃用贤王。”

“你还是保老八?”康熙一句话出来,过了良久方道:“你的罪在于不该到六部乱串,推波助澜保老八。降你两级,仍在南书房行走,你可服气?罢了,先回家休息几天吧。”

马齐磕头:“嗻——”抖着手还要取放在一旁的珊瑚顶戴,一眼瞧见惋惜微笑着的康熙,吓得一缩,连叩三个头起身来,丧魂失魄地退出门外,一转身便碰在檐下柱子上,两眼一黑,几乎晕厥过去。

众位大臣都是心有戚戚焉,同情又可怜地看着马齐。

众位皇子看在眼里,不由地手心捏紧了湿汗。

八爷脸如死灰,看着凄然望过来的马齐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唯有泪水横流。他做梦也没想到,深宫里的康熙会如此消息灵通!身前四哥轻声道:“八弟……”八爷鼓足了勇气,对马齐露出来一个感激的目光,一抱拳。

马齐泪流满脸,踉跄着离开了。

八爷更是伤心透顶。不管马齐选他有多少私心,终是在康熙面前表明了维护他,他何德何能?他前世今生,都对不起这些人,都没有能力护着他们。

八爷低着头,手指头扣着地砖缝隙,无声地哭着。

其他的皇子们一小半都是伏地叩头,浑身发抖。

澹宁居里头,康熙在和李光地对话。

“那日召见你,朕说了那许多话,朕心里想的什么,他们也不知道。你为什么听任马齐佟国维他们胡为,一言不发?”

李光地躬身听着,默然良久,才道:“回主子爷的话,臣与马齐的心思一样,虽觉得选太子当以‘天下为公’,但主子爷有护持二爷的情分,也有君臣三十多年的情分。臣惭愧,臣的举荐原因无法宣之于口。且与另一方面私心来说,朝局纷乱如麻,为少惹是非,臣见八爷选二爷,觉得有很多人选二爷了,就未向外人透露主子爷旨意,此则臣之罪也,求皇上处置。”

李光地不疾不徐,不亢不卑,话说得滴水不漏,难怪他有坑害友人和认私生子为养子的名声,还是能官居相臣。皇子们和大臣们默念咀嚼时,康熙自龙椅上站起来,目视陈廷敬道:“你起草诏书。”陈廷敬答应一声,极熟练地挽袖提笔在手,等着康熙下旨。

“这次废黜太子,是朕一人独断专行,现在想起来或许是过了些。”康熙慢慢踱着,沉吟道,“当时拿他的情形,你们都是知道的,实是理所当然,上下臣工也没有以为朕做错了的。但这些日子每次回忆……他的那些罪名,有的真,有的确是捕风捉影。现在看他的心疾像是渐渐好了。不但臣工们可惜,朕也惋惜。他好了,是朕的福,也是臣下的福,是大清的福气。……但朕不立刻复胤礽的位,传谕臣工知道就是。胤礽也不会报复仇视,这一条朕也保得。”

陈廷敬行文极速,康熙的话落音,墨迹未干的谕旨已经写好,小心地吹了吹,双手捧给康熙。

康熙看看颇为满意,向李光地道:“宣旨之前,命胤礽先进来见朕。”

“嗻!”

李光地答应一声,行了礼便走,康熙却又叫住了,说道:“有关于这次的选举,还要传朕的口谕:……”

八爷好似又听到上辈子那句:“八阿哥胤禩系辛者库贱妃所出,柔奸成性,妄蓄大志,党羽相结,谋害胤礽。今其事皆败露,削其爵位,即锁系!……”脑袋一片空白,猛地大喊一声:“汗阿玛,儿子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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