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伍拾叁大道难同(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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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牢里的女人,只可能是大统领豢养的影卫众之首,毒女唐妤!

手伤被捏得重新破开口子,他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饶是镇定惯了的眉目也抑制不住地微微发慌。

除了蔡太师府里的人与黄吴生,连唐妤也看到了……她既知呼格勒脱逃,又亲眼目睹他长相,为何未去告知大统领?前几日金明池地牢会面,她非但没有戳穿那人谎言,反而首肯由他张景弘随意处置。她想做什么?是要放呼格勒一马,还是……还是准备把此事当作他的把柄,好在他稍有异心之时,一举置他于死地?

他忽而闪念,张正道说的那些关乎王缎之死的“谣言”,若要被她挖出底细,恐怕也会与呼格勒之事一同变作日后的把柄……

景弘心中忽然没了底,脚下身上直发虚。

他拳头攥得发白,又松开汗津津的好手,转而握紧刀柄,额角流下一行汗,流进死死抿着的唇缝里。

景年看他面色煞白,亦有些发虚。见他右手伤处又重新流出血来,赶紧大声喊了家仆出来帮忙,不一会便匆匆跑来两个仆从,前前后后地为手指冰凉的景弘包扎。

“大哥,你怎么样?”他捂着腰伤上前。

“不!不行!”景弘挣脱还在包扎的仆人,一把抓住弟弟两肩,眼睛瞪得很大,眼瞳却没在看他眼睛,“回去……立刻回去!哪里也不许去!躲起来……躲在家里!我不会教她发现你在这里!”

景年被一通猛晃猛吼搞得晕头转向,好容易站稳脚步,才说出话来。

“我在城里只会成为隐患,大哥莫要惊慌,弟弟有本事保护自己——”

“不可!你待在城里,画学也不要再去!”待仆人伺候完站到不远处,景弘已是失态之状,“没有人会知道!只要有我在,没有人能威胁到张家!”他终于看着景年的眼睛,“我绝不允许有人妨害我的家人、我的手足!”

“大哥!”景年用力掰开大哥双手,正色道,“没人能害我!但我若继续待在汴梁,会被害死的人不是我,是你!”

景弘扶住额头,缓神片刻,被反驳声稍稍唤回了神智。

他看着那双和母亲别无二致的蓝眼睛,神色渐渐从慌张回落成平日里那般的冷静。

“你不能出城。”他依旧拒绝道,“事已至此,我不会收回成命。呼格勒,不想让我为难的话,现在回去歇息。”

“大哥!”“回去!”

兄弟二人的怒吼撞在一起,回荡开去。

在声音飘散的尽头,张府后门却兀地亮出一位不速之客来。

·

“哗……好大的动静!小张大人、景年兄弟,开着门,我就进来了?”

·

二人扭头同看,却见画学生赵甫成裹着件大氅,笑盈盈地径自从后门走了进来,好似已在那里站了许久。

“甫成兄?!”景年松开大哥双臂,讶异道,“你怎的会来这里!”

“说正事,”他并不搭理景年那问,只是笑着看向眼中凶光未消的景弘,“在下赵甫成,以画师之身作保,请小张大人开允景年兄弟出城。”

景年一愣:这人语气好生冷静,此时倒像梦里一般……

景弘则冷冷道:“你都听到了。”

“是,”甫成坦然,眼明心亮,“小张大人与甫成相识一年,应知在下耳朵是灵的。”

“你又是为何来劝阻我?”他手中并未放下刀,放重语气,“凭你我一年之交情,还是凭你为免牢狱之灾、托我向太师保密之事?”

景年心中一跳,大哥待人鲜少热情,以往见到甫成,虽不会寒暄,却也不会如今日这样生冷,显然是他方才激怒大哥,此人正在气头之上,便也难以给出甚么好脸色了。

他刚要去拦好友,便听那画工大方道:“小张大人却把两样都说对了!”

“什么意思?”景弘气场愈寒。

“大人既然记得要向蔡相隐瞒在下戴罪出逃一事,想必在场的诸位都已听到,便可作证了。”甫成走到景年身边去,又回过头来,“小张大人,窝藏蔡相所缉罪犯,根据本朝律例,该当何罪?”

“甫成兄,莫要激我大哥!”景年慌忙拦他,“甚么罪犯不罪犯的,别说胡话!”

“罪犯何人?你要自投罗网,我不会阻拦;以他要挟,我亦不会退让。”景弘往景年与那几个哆哆嗦嗦的仆人身上扫了一眼,落回甫成身上,吸了口气,压下怒火,“赵甫成,逼我放人,后果自负。”

“啊呀,小张大人息怒,在下便换个法子问问罢。”

甫成答了话,反而气定神闲地迎着景弘走了两步,好似个贵公子。

两人正各自不解,却见他手自袖中亮出一块东西来,摩挲着爱惜地看了好几眼,才上前几步,将那锦绦錾刻错金白玉腰牌亮在景弘面前,笑问道:

·

“大人方才说过与在下交情已有一年,那么敢问堂堂殿前副都指挥使,若是胆敢窝藏包庇外逃宗室子弟,知情不报达一年之久,又该当何罪?”

·

话音一落,二人俱惊。

·

赵甫成双目定定地直视张景弘,神情自若,气势非凡,将眼前人高马大的武官之气焰硬生生压矮一大截。

景年张口结舌,景弘屏息不语。

那少年碰了一碰好友,结结巴巴地问:“甫、甫成……你到底是甚么人?”

“如假包换,”甫成没有回头,撇开被微风吹起的刘海,瘦削的胳膊不挡举止间隐约贵气,“太宗五世孙,宗门士字辈,赵甫成。”

那少年刺客惊得缩回手去,仿佛赵甫成身上长满了刺。景弘双眼紧紧盯着玉牌,一言未发,只将目光落在那块玉牌錾刻的二字大名上,在此物与甫成之间来回打量许久,才缓缓道:“你从前告诉我的名字与身份,不是这个。”

“嗯!狡兔三窟,我既是他们眼中逃走的狡兔,岂能安于一个身份不变呢?”甫成收起玉牌,放入手中不知何时端着的镶金黑檀盒子里,歪头反问。

“皇亲贵胄,却不怕我将此事告知太师?”景弘冷哼一声,以刀指着那几个仆从,“此夜所言句句出自你口,不怕他们全给你说出去?”

“若这个消息传得出去,小张大人又怎么做得到不教旁人得知景年兄弟身藏何处呢?”甫成再次反问,又打量起张家的院子来,“何况说得出去,恐怕牵连的便不是大人一个,而是大人一家了呀。”

景弘吸气握拳:“不要逼我。”

“哪里的话,不过是看小张大人进退两难。”他笑道,“小张大人三思,如此一来,大人放景年兄弟出城,便不是收回成命,只是迫不得已罢了。”

那禁卫军统领缄默许久,终还是压抑住满腔怒火,收刀回鞘,抱拳而立,面朝赵甫成深深折腰长揖,接着起身,转头便走。

“哥!”景年顾不上甫成,抬脚去追,“大哥!”

张景弘应声犹豫一步,还是停下了,回头看他。

“好哥哥,请受弟弟一拜!”那少年大步流星,跪伏在地,向着大哥郑重拜道,“我知大哥苦衷已久,但身在江湖,弟弟亦有不得不做之事。大哥放心,我张景年今日在此立誓,不论此去何年何月,必会活着回来,重与爹娘哥哥相见!”

红衣统领定定地看了他许久,缓缓道:

“这是我最后一次相信你,呼格勒。”

景年抬起身来,大声答道:“弟弟明白!”

“但你休想再与贼寇鬼混,此次出城避人耳目,你只许去一个地方——京东西路东昌府,守城大将乃是我族同宗远亲,张清。”他站在微风里,看不清表情,“过几日,图画院张待诏会带人去往山东,你与他同去。待到东昌府落脚,即刻请张清传信与我,若再出一丁点差错,休怪我手下无情。”

少年寻思片刻,还是先一口答应下来:“是!”

赵甫成已自后面走到身边,将他搀起,安慰似的拍了拍他。景年才发觉好友藏在宽袍大袖里的双手竟一直害怕似的打着哆嗦,拍着他,却也分明像在安抚自己。

景弘站在不远处,看着二人互相扶持低语,良久,从喉中挤出一声“嗯”,便默默背过身去,走向前方。

月光在他宽阔的双肩上辉映,那身火红渐渐没入浓浓夜色,愈发形单影只。

·

在他即将走进屋门的时候,景年在后面叫道:

“好哥哥,你也保重!”

·

可景弘只是沉默地走进无声的夜,一次也没再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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