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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我手腕的人这样说。

我一个激灵就醒了过来。

站在床边的人是郑敖。

他大概洗过澡,头发还带着点水气,若无其事对着我笑。

我把手收了回来。

“你不是跑了吗?”我又躺了回去:“还回来干什么?”

我心里仍然有气,所以言辞锋利得很,郑敖却不以为意,抓住我手腕,把我拖了起来。

“走,带你去一个地方。”

我被郑敖拖得一路出了卧室,穿过一扇又一扇门,已经是午夜了,万籁俱寂,到处都只有微弱的景观灯,郑家老宅沉浸在冬夜里,走廊上冷得很,我被他拖着跌跌撞撞地走,不知道要去哪里。

郑敖最终停在了一栋小阁楼前。

我对郑家不熟,不知道郑家里竟然还有这样的小阁楼,我闻见花香,似乎是什么花开了,暗香浮动。

“来。”郑敖推开阁楼门,把手伸给我:“我带你上去。”

我半信半疑地看着他,他却一把拖过了我。

阁楼里太黑了。

我终于明白郑敖当初跟我说的在草原上夜晚黑到让人忍不住想蹲下来是什么感觉了,这里黑得伸手不见五指,我本能地想要把身体放低,黑暗是会引发人内心的敬畏的,让你明白自己如此不堪一击。

郑敖却似乎很熟悉这里,带着我往里面走,还不忘提醒我:“楼梯。”

我摸摸索索地跟着他爬完了一段楼梯,转过拐角,眼前豁然开朗。

木质的阁楼地板上,满满一地的月光,栏杆修长秀气,外面是郑家的梅花林,梅树都打了花苞,一片深色的朱砂红,映着白霜和月光,像一副国画。

郑敖把从卧室里拿出来的毯子给我裹上。

“坐下看吧。”他不知道从哪里拖出一张铺着锦绣软垫的椅子来,轻车熟路地坐了下去:“我以前晚上常跑到这边来。”

我不为所动:“你带我来这里干什么?”

他没回答我的问题,只是拍了拍身边的位置,示意我坐下来,我没搭理他,他也没什么反应,只是笑了笑。

“我四五岁的时候,刚刚懂事,所以很喜欢这里。”他说:“那时候我很恨我爸,决心要做一个强大的人,然后报复他。而我奶奶恰好也在惋惜自己在我父亲身上的失误,决心把我教成另外一个样子。小时候我还想过长大了就把你接到我家,我那时候很喜欢你。”

我冷笑了一声。

“小时候人都会犯傻。”

郑敖并没有生气。

“大概在成年前后,我有很长一段时间,以为自己生活得非常成功。我以自己没有喜欢任何人而自豪,而我奶奶也是这样教我的。”他伸手拉住了我的手:“那时候我还没失去你,所以还没意识到自己的错误。我仍然可以随时去找你,我觉得自己过得很好,却没有思考过为什么过得好。”

我很想再刻薄地反驳他两句,可惜他的痛处也是我的痛处,那时喜欢他的人是我,纵容他的人也是我,而当时辗转反侧被放在油锅上煎的人,仍然是我。

“后来我爸飞机失事,我一夜掌权,本该是最得意的时候,我却比任何时候都艰难。”他的眼睛看着我,坦荡无尘:“我那时候才知道,原来是因为失去了你。”

“所以你囚禁我?”我反问他。

他无奈地苦笑。

“现在想想,这也是一个致命的错误。”他难得这样虚心:“大概是从那之后,你就不再信任我了。”

他说错了,其实是从更早的时候,我就不再信任他了。

王娴说得很对,我对他的愤怒从未消弭。他从那天在李家的花房里说出那句话开始,就已经失去了我的信任。往后做的事不过是错上加错,不过我因为太过愤怒,连改正的机会也不愿意给他,所以只字不提那件事,只把后来的事拿来当枪使。所以他越发弄不清楚我在想什么……

王娴说人是因为弱势而不发泄愤怒,其实我不愿意发泄愤怒,更多的是因为不想原谅。正如我教睿睿的,再大的错误,只要不涉及生死,都有弥补的机会和救赎的方法,但我不愿意让他弥补,所以我不说。

“郑敖,其实我这两天也一直在想你在医院说的话。”我告诉他:“你说我没有为我们之间的关系做过努力,说我不给你机会,我觉得你说的是对的。”

郑敖毫无防备地看着我。

“如果我就是要不给你机会呢?”我说:“如果我本来就不想和你在一起呢。”

郑敖怔住了。

“我喜欢你,我爱你,这些话我都可以说。我也没有说谎,我确实爱你。如果哪天我兴致来了,上床也没关系。”我语气平静地告诉他:“但我不想和你在一起。”

郑敖大概从没听过这种论调,脸上的笑都僵住了。

“这就是我的想法,你要听,我就告诉你。我爱你,但是我不想和你在一起。”

“为什么?”

“大概是因为我从小生活在孤儿院里,被收养之后没有得到亲情,所以骨子里自卑,表面又自傲。大概是因为我喜欢你的时候,你还不知道自己喜欢我,所以我知道就算表白得到的也只是侮辱,所以本能地压抑自己,就像电疗小白鼠一样,和你在一起一次,就要在心里责备自己一整天,久而久之,就养成了惯性。大概是因为迄今而至,我从这段感情里得到的,除了索取,除了侮辱,别无他物。”

既然要讲前缘,那就讲前缘,谁还没点前缘?只不过是有没有仗着前缘把犯过的错一并抹杀的区别。

郑敖显然也看出来了。

不过他这次没有像上次在医院一样摔门就走了。

他牵住了我的手,然后把我拉了过去。

“没关系,我可以等。”他抱着我,像安慰小孩子一样拍着我后背:“我可以等一辈子,只要你不要当逃兵,我会一直努力,直到你释怀的那天。只要……”

“只要什么?”我打断了他。

郑敖笑着拍了拍我的头。

“只要你别死。”

他说:“我知道我走之后,她们会替我解释,会替我说,但我想要自己告诉你,我很爱你,我很后悔当初犯过的那些错误,我曾经绕过一段很远的弯路,我曾经变成一个很自私的人,我本能地知道怎么做能够让自己过得最舒服,为此不惜伤害任何人。但爱与自私是相反的,我会一点点改正过来。只要你等,只要你活着。”

他重复了一句:“只要你活着。”

我靠在他怀里,似乎很温暖,外面满地白霜,我看见他肩膀上的月光,梅花似乎开了,到处都是香味。但我这样不甘心。

“可是你犯过的错呢?”我轻声问:“那些就不算了吗?”

你曾经说的那些话,那句“不是他喜欢我我就要跟他在一起的”,你做过的那些事,那些从你床上醒来的陌生人,那些让我如鲠在喉的过往,那个曾经在楼梯间里因为你而觉得恶心的我,那些无望而冰冷的夜晚,和医生所说的那一场引发心脏病的重感冒。都可以被这样盖过吗?

以后的时间是时间,过去的就应该被遗忘吗?

“我可以做任何事,让你开心的事,让你原谅的事。”他这样回答:“只要你告诉我,你最介意的是什么?”

他说:“我想让你开心一点,小朗,不要用自己来报复我,不要浪费了这么好的时光,你看月光这么好,如果你能像小时候一样那么开心的笑,多好……”

但我仍然没办法告诉他,我在介意什么。

我只是轻声问他:“郑敖,你真的爱我吗?”

“爱。”

“比爱所有人更爱吗?”

“是的。”他轻声重复:“超过我对这全世界所有人的爱的总和。我是自私的人,你知道的,小朗。”

“也超过宁越吗?”

郑敖笑了起来。

“我不喜欢宁越。”他告诉我:“真的,只是性而已。”

但我们之间连性也没有。

“郑敖,你觉得爱一个人,大概是怎样的?”

大概是气氛太好,心情太好,他拍着我背,轻轻摇了起来。

“那你呢,小朗,你觉得爱一个人是怎样的?”

“可能是无条件地容忍,没有底线地原谅,就算再重的伤口,也仍然没有办法不爱。”

“我却觉得是不可或缺,无法放弃。”郑敖声音里带着笑,话里的意味却让我不寒而栗:“无论用任何方法都要留住,可以放下尊严,也可以不择手段。”

过了一会儿,他又说:“我说的是实话,你可不能因为这个而讨厌我。”

“不会。”

我连对睿睿都可以做到,怎么可能会因此而怪他。

只是,大概爱确实有千百种吧。

凌晨空气里冷得要结霜,月光渐渐没了,不过东方显出鱼肚白,是太阳要出来了。满园朱砂一样的梅花花苞,大概很快就要开了。那年过年,我爸写给他一首诗,最后两句是“莫信今日霜欺雪,且待明朝花满楼。”倒是很应现在的景。

其实我仍然不懂爱是什么东西。

我千万次想放弃他,千万次觉得宁愿自己一个人过,我甚至觉得死也没什么,但是当他看着我的眼睛,当他说着爱我的时候,我还是全身每一个细胞都在欢呼雀跃,仿佛心里有一个声音在叫着:“答应他,答应他。”

但总要开始原谅的。

放过他,也放过自己。

过去的时间虽然重要,但既然决定活下去,未来的日子,也要尽量过得好一点吧。

85婚礼

回去的时候,已经要天亮了。

外面太冷了,郑敖穿的还是拖鞋,地上一层霜,我冻得不自觉屏住呼吸,裹着毯子,被他搂着一路急匆匆跑回来,他跑着跑着笑起来,被我瞪了两眼。

睿睿一醒来就在找我,小孩子本来就要多睡觉才会长得高,他却凌晨六点就光着脚在地上跑,站在房门口,不知道和管家在说什么,我一进客厅他就看见了。我只好跑过去把他捞了起来,抱在怀里。

“怎么又不穿鞋子,”我揉了揉睿睿的头发,跟一边正装“我什么都没看见”的管家说:“让厨房送点姜汤来。”

睿睿皱起一张脸,小声抗议:“我不要喝姜汤。”

“那你为什么要光脚在地上跑呢。”我把他抱进卧室里:“而且小孩子不睡觉会长不高的,爸爸不是和你说过了吗?”

睿睿瘪了瘪嘴,很是委屈的样子。郑敖也是无聊,还朝他做了个“小矮子”的嘴型,睿睿气得要伸手打他。

我把睿睿的手收回来,带着他上床睡觉,郑家四处铺的羊毛地毯,倒不脏,就是怕他着凉。

郑敖也十分厚脸皮地跟着爬到床上来。

我靠在床上哄着睿睿睡觉,看睿睿有点睁不开眼睛了,瞥了他一眼:“你不去上班?”

郑敖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得寸进尺地揽着我腰:“小朗,我昨晚都没睡过。”

明明是他搞出的事,现在这副样子,竟然还好意思怪别人。

我想说他两句,管家已经送了姜汤进来,食盘上三个小瓷碗小汤勺,睿睿睡昏昏的,我喂着他喝了两口姜汤,他大概差不多睡着了,竟然也没闹,摸了摸他的头夸他乖。转头一看,郑敖仍然是笑嘻嘻的。

“发什么呆?”我对他没什么好声气:“还不喝了,想我给你倒吗?”

郑敖倒是乖乖自己倒了一碗,只是天生一双少爷手,还洒出不少在餐盘上,我看着他喝了一口,秀气的长眉都皱了起来,他就是眉眼显得女气,连皱眉都像在撒娇。

“好难喝。”他不讲理地抱怨:“厨房真是混账。”

“这是药,当然难喝。”我给自己倒了一碗,也喝起来。

他被我反驳,也不生气,只是笑了一声,叫我名字:“小朗。”

“干嘛?”我转头看他,他把姜汤碗端过来,似乎要给我喝的样子,我当他是嫌难喝想逃一点是一点,懒得和他计较,也准备喝。

碗被移开了,我眼前一晃,是他亲了上来。

他大概很得意自己的伎俩,一边亲还一边轻笑着,也是怕打,知道亲一下就撤,笑得眼弯弯,狐狸一样看着我。

“幼稚。”我别开眼睛,钻进被子里,把睿睿的身体往里面移一点,睿睿睡得迷迷糊糊的,伸手抱住了我。

郑敖也抱了上来,把我当夹心饼干。

大概是喝了姜汤的缘故,从身体里一直暖上来,折腾了半夜,又困得很,我整个人都昏昏沉沉的想睡觉,隐约似乎听见郑敖似乎在我耳边说:“……昨晚我在这里找到你的时候,感觉就像一个美梦……”

我热得很,挣扎了一下,郑敖这混蛋毫无一点察言观色的天赋,把我抱得更紧了。

睡去前最后一点意识,是听见他说:“小朗,我这三年来最希望的事,就是有一天醒来的时候,发现你还躺在我身边……真好……”

他亲了一下我后颈,又重复了一句。

“真好。”

这一睡睡到了半中午。

小孩子天生能够解读大人之间的气氛,我还没醒,睿睿就已经欢腾得不行了。我醒来的时候他正在床上打滚,郑敖唯恐天下不乱,靠在床头一边吃东西一边喝彩:“好小子,再滚一圈。”

睿睿滚得满身是汗,额前头发都汗湿了,很是兴致勃勃。郑敖看我醒来,还邀我一起欣赏:“看睿睿多会打滚,你小时候可没这么厉害。”

睿睿被他怂恿,真以为自己打滚是很了不得的天赋,掀开被脚钻进来,一路爬到我身上,得意地仰着脸看着我,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我。

我白了郑敖一眼,在被子里掐了他一下。

郑敖痛呼一声,仍然笑得没心没肺。

上午的课被耽误了,睿睿就一直在我身边跟前跟后,吃饭的时候郑敖接了个叶素素的电话,不知道说了什么,那边似乎摔了电话。

饭还没吃完,叶素素就气势汹汹地杀了过来。

说是气势汹汹,其实是她穿的衣服太喜庆了,一看就是要去参加中式婚礼的样子,红色的大衣,配黑色高跟靴子,肤白胜雪,唇角鲜红,眉目墨黑,整个人都像画一样,就是太凶了点,上来就幸灾乐祸地嘲讽郑敖:“唷,这是哪位老人家?不是离家出走了吗,怎么又坐在这里吃饭啊?”

郑敖挑了挑眉毛:“听说你要当富太太了,病罗刹准备把他家在鄂木斯克的那个兵工厂给你当彩礼?”

“这是哪个傻逼造的谣!”叶素素当即跳脚,脸颊上飞上两抹红:“老娘和他清清白……”

“那你怎么一副今年工资不想要了的样子?”郑敖轻巧打断她的话。

叶素素大概被郑敖一句话堵得无言以对,敢怒不敢言地瞪着郑敖,大眼睛里简直要飞出刀子来,满脸都只写了三个字“算你狠”。

郑敖轻车熟路地抢走睿睿要夹的鸡腿,啃了两口扔到一边,又俨然主人一样舀了一勺我碗里的粥,喝了一口,不甚满意的样子,拿餐巾擦了擦嘴角,靠在椅背上表示自己吃完了。整套动作如同行云流水一般。

“行了,你去吧。”郑敖打发叶素素走,叶素素也算能忍,刚才那样竟然都没有摔门走,仍然气呼呼地呆在旁边,可能真的是为了工资。郑敖一挥手她就转身了,可郑敖又叫住了她。

“等等,”郑敖不管叶素素一脸要把包甩到他头上的样子,仍然优哉游哉地:“见到宁怀仁替我带句话。”

“什么话?”叶素素这种急性子已经要打人了。

“就说明年的计划不用他参与了。”郑敖轻描淡写:“让他好好管好自己那一亩三分地。”

叶素素一副震惊的表情。

“老大,你不要发神经好不好,”她显然不是第一次接受郑敖这种打击了,表情和语言都很到位:“人家前期资金都准备好了,你忽然说不用就不用了,至少给个理由先啊……”

“理由?”郑敖笑起来:“大概是因为我刚回北京,他转手就把我手机号给了他的宝贝弟弟吧。”

我想我明白他们在讨论什么了。

宁怀仁,是宁越的哥哥。

叶素素确实是个很聪明的女孩子。

郑敖话一出口,她径直就把目光投向了我。

我觉得手上的勺子瞬间就重了起来。

郑敖确实是本能地知道怎么做可以让每件事利益最大化的,他如果真的记恨这件事,大可以在我不在的时候吩咐叶素素,他在这里说,不过是要告诉我,他是为我这样做的。他为了我,也愿意这样做。

以他的心性,不至于抱着要我体贴他说“我不介意”然后让他收回成命的心思,他还不至于耍这点小花招。

他只是要我知道。

可惜他不知道我在乎的从来不是这个。

“叶素素,你可以出去下吗?”我先问的是叶素素。

“哦,哦,好。”叶素素在我面前向来是不会太凶的,顿时收起包退了出去。

“管家,带睿睿去玩。”

我并不是怕他们听见什么,看见什么。

我是很顾忌别人的眼光,但我既然决定坦诚面对,就不会再回头。我只是觉得两个人的时候至少不用顾忌那么多面子,可以更坦诚一点。

“郑敖……”

“你不用反对。”郑敖先告诉了我:“我说出来是让你知道,不是想让你反对。”

“我知道。”

“你太在乎宁越了,”他伸出手来,碰着我的脸,目光似乎这样深情:“你不肯告诉我,我只好自己猜,这件事必须得到解决。我讨厌你看着我的时候眼里有沙子。”

我猜错了,他不止要我知道,还要我告诉他为什么。他这么聪明,自然知道我们之间还隔着很多事,他一天也懒得等,雷厉风行加以剪除,一个个剪下去,最后剩下的就是真相。

而我却这样恐慌,像摆在砧板上的洋葱,一层层剥下去,得到眼泪又怎样,也许剥干净了,最脆弱的芯就露出来了。

我知道原谅是很难的事,但不知道这样难。

除去不甘心,除去横亘在我们之间的过往,还有原谅的过程,不只是他一个人有苦头要吃,我也必须直面以前的我,那个像偷窥者一样,卑微而带着点嫉妒的我。

郑敖没有再逼我。

“管家,”他径直叫外面的管家:“准备礼物,我和小朗要去宁家参加婚礼。”

我抬头看着他:“我不去。”

“确定恋爱关系,公开难道不是非常正常的事?”郑敖拿大头衔来压我:“我得让所有人都知道这一点。”

“但我们只是在尝试而已……”我仍然试图挣扎。

“我并不是要宣布和你订婚。”郑敖恳切地看着我:“只是一起出现在公众场合而已,我们都住在一起了。”

“我们也可以不住在一起。”我这样回答他。

郑敖沉默了下来。

我知道我大可以拿过往来压他,但我刚决定要往前看,我第一次尝试着谈恋爱,也许这辈子也就能尝试这一次。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去参加婚礼……”我把语气放软了:“你要证明什么呢?”

“罗熙。”郑敖简短说了两个字。

“又关他什么事呢?我和他只是朋友关系。”我竭力解释。

“我介意他是因为他喜欢你。”郑敖最终还是绕回来:“那你介意宁越什么呢?”

我没办法回答。

“我和很多人上过床,我知道那时候我犯了错,我愿意做任何事去弥补,如果你觉得不能弥补,那我也可以等。你做什么决定我都可以接受,只要你告诉我。”郑敖看着我眼睛:“小朗,你什么时候才能告诉我?”

我没回答他。

我只是站了起来。

“我们去参加婚礼吧。”

86复杂

我不知道郑敖怎么做到的,去参加婚礼的路上,我还在想着这件事的时候,他好像就已经放过这件事了。就好像整理文件的时候遇到暂时不能解决的问题,就放进一个文件箱里,摆在桌子下面,等到时机成熟再翻出来。

他很快就像早上醒来时情绪一样高涨了,地主一样懒洋洋搂着我靠在沙发上,指挥叶素素给他拿饮料,告诉我宁家的饭菜向来很难吃。

我想这是因为他曾经以为我死了,所以开始把底线放得特别低吧。

诚如他所说,只要我活着就好。

这是我第一次到宁家。

婚礼反正都大同小异,还不如以前郑敖和叶素素的订婚礼,这是我第一次见到那个传说中的“病罗刹”,果然是个俄罗斯人,金发蓝眼,古典直挺的高鼻子,为人很有风度,倒是叶素素一到他面前就有点凶巴巴的,像个闹别扭的小女孩子。

郑敖现在掌着权,郑家风头劲,宁家对他热情得很,也顾不得辈分,宁先生亲自出来接的。只是和郑敖打了招呼之后,眼睛就落到了我身上。

“这是许朗。”郑敖不知道哪里找来的形容词:“我爱人。”

宁先生是老派人,听了这称呼似乎有点尴尬的样子。我虽然在李家长大,但和李家父子没什么关系,花的也大都是我爸的钱,他们大概没见过我,也只从传言里听过我。

我朝他点了点头。

“你好,我是许朗。”

终究是讲风度的大家族,宁先生虽然脸色尴尬,也还是和我打了招呼:“你好。”

结婚的是宁家长子宁怀仁,比郑敖他们还大上几岁,只是能力似乎不如郑敖,没听见什么名声,新娘也是门当户对。

宁家给郑敖专门安排了休息室,当初宁越找我麻烦之后,李貅似乎搞出过什么事,所以和宁家现在没什么往来,今天也没看见他。

我打了个电话给管家,问睿睿怎么样了。睿睿大概就在旁边,抢着接电话。

叶素素不知道什么时候跑了进来,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样子,进来就在我肩膀上锤了一拳:“你行啊!许朗,外面都快闹翻天了……”

“什么闹翻天了?”我不解。

“还不是你家这位弄出的动静,”叶素素指着一边懒洋洋玩我手机的郑敖:“那些老头子都快气死了,一个个叫着世风日下,摇头晃脑的样子,简直要替郑家收拾门户了。”

我知道他们在气什么了。

长久以来,这种事就跟私生子一样,是上不得台面的,私底下玩得再过分,只要不闹到台面上来,都是懂事识大体。但是摆到台面上来,任你再好,也是忤逆,是道德沦丧。宁家现在大概已经在想郑敖是不是故意削他们的面子了。

“您老人家这次真是让我大开眼界。”叶素素拍拍我肩膀:“他们跟我学郑敖的话的时候我还以为你会扇郑敖两巴掌呢。”

“为什么要打他?”我看了一眼郑敖:“他又没说谎。”

郑敖听到我回答,本来好好的,连忙装成一副委屈的样子,在我身上蹭蹭,叶素素抖着鸡皮疙瘩跳开三丈远:“老板,拜托你不要恶心人好不好。”

我说的是实话,我并不觉得我和郑敖的关系需要证明什么,当初郑敖关着我又要和叶素素订婚的时候,我就已经越过这道坎了,最丢脸的时候都过了,相比那时候只要想到外面谈论起我的语气都想躲进地洞里的心情,现在不过是小意思。

“不过老板你得管管了,”叶素素推推郑敖:“有些人说话太难听了,贺连山那混蛋尤其贱,说许朗是兔儿爷。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郑敖的眼睛眯了起来。

“他们又不是开了天眼,怎么知道我是兔儿爷。”我拿起一边的书来看:“明明郑敖才长得更像吧。”

叶素素还是怕死的,知道这时候笑出来恐怕几年工资都没了,仓皇逃窜。

我看了一眼郑敖,他一副被雷劈了的表情。

叶素素可能怕我被郑敖欺负,叫了病罗刹一起来,拉我去外面玩。

外面看我的样子都和看蛇蝎差不多。

同性恋本来不是稀奇事,我爸他们那一辈才是高发期,而且都闹得很激烈,钟离死了,陆非夏残了,我爸一个人在南方呆了十年,我们这辈就李貅一个,郑敖可能还是被我掰弯的。

只不过他们那一辈都还顾忌着长辈,兼之我爸他们脸皮薄,也都闹得心灰意冷,不想出来证明什么,一个个深居简出。没有碍着他们的眼,一个个相安无事。当初叶家有男孩子嘴贱,骂我爸,被李貅揍了,他们大概都把那人当个仗义执言的英雄。

人的心理真是奇怪,他们都玩女人玩男人,外面养着两三房,这叫潇洒,叫常态,叫人之常情。但是李祝融他们动了真感情,真抱着一心一意白头偕老的心思。反而是丢脸,是不体面,不懂事。要不是他们一个个都是人中之龙,用能力说话,那些背后的言刀语箭都会明着来。

我从来不想在这群人里得到什么赞许和肯定,也不需要他们的崇拜和尊敬,但我受不了他们的鄙夷,因为我鄙夷他们。所以当初被郑敖关着的时候,我不敢想外面的人是怎么传我的。

但郑敖以前和他们是一样的。

“许朗你喝酒吗?”叶素素端了一杯酒过来,大概是怕我一个人无聊:“你过来和我们跳舞吧。”

不管在哪里,这帮年轻人总是热闹的。这样严肃的老派婚礼,宁家客厅那么大点地方,到处都是花和各种陈设装饰,他们竟然也在中间放起音乐跳起舞来,快过年了,外面上学的都回来了,他们的字典里大概没有“识大体”这个词,嫌这个婚礼沉闷无趣,干脆自己开起party来。

我一辈子没做过这种事,现在想想,确实有点遗憾。

我是别人心目中的乖小孩,从不做出格的事,就算不出色,也安静礼貌,让人放心。我实在不懂为什么有些人能活得这样恣意,随心所欲,欢声笑语。长辈们各自抱怨着他们不听话,叛逆,太吵闹,其实心里仍然是一团慈爱。

我天生做不成这种人。

其实也是我自己的问题,我的人生活得太窄了,自尊心像绷紧的弦,经不起别人一句不满意的评价,不想去麻烦任何人,让任何人不开心。

我这样的人最开始也许让人省心,但是像王娴说的一样,我并不是没有情绪,只是收敛了起来,于是那些情绪在心里悄然腐烂,我整个人都活得不开心,连带着别人也紧张起来。因为他们不知道怎样才能让我开心。

古语说:人无癖好不可交。

没有情绪的人,大概也不足以交朋友吧。

“你去玩吧。”我看到了那个正朝这边张望的俄罗斯人:“我自己坐一会儿就好。”

叶素素还想再说,有人已经在叫她名字了,她把酒杯往我手里一塞,急匆匆地走了,还不忘吩咐我:“你别乱走啊,有事就大声叫我。”

我以前没有过叶素素这种朋友,觉得这种人锋芒太盛,恣意妄为,总会不小心误伤别人。现在想想,比她给别人造成的伤害更明显的,是她身上那种蓬勃的生命力,所有她身边的人都可以清晰地感觉到。而人生的精彩,往往也是她们这些人体现出来的。

反而是我这种人比较麻烦。

她担心我会出状况是对的。

因为她走了不到三分钟,就有人从我身后走到了我身边。

“许朗,我们出去聊聊吧。”

我来这里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会遇见宁越的打算。转身打量了他一下,仍然是原来的样子,只是没有以前那么开心了,有点被逼到末路的狼狈,只是这狼狈也有点不服气,眼底透出一点倔强来。

“出去哪里?”我没有动。

我仍然记得那一盆猪血,能做出这种事的人,实在称不上光明磊落。

“这是我家,我不会在这里对你做什么。”他一副被我的话侮辱了的意思:“以前是我听信了别人的话。”

“什么话?”按他们的话说,我是个记仇的人:“杀猪的人跟你说的吗?”

这个玩笑显然很不好笑,宁越脸上那种仿佛受了侮辱之后的倔强更加浓重了。

“我误会了你,以为你是有心机故意留在郑敖身边的。”宁越大概是找不到准确的形容词:“他们都知道你喜欢郑敖。”

毕竟是年纪小,一句话就把王朗他们供出来了。

他那时候大概满心以为自己是正义的,有道理的,泼我是惩奸除恶,没打我是怕脏了手,唯有那盆猪血才能配得上我。

但那时的郑敖呢,他就任由着我以这样的身份,这样的形象,活在他身边。

“我不太懂一件事。”我手指轻敲着宁家精致雕花的椅背,紫檀木料冰冷滑腻:“你和郑敖在一起,就算有一万个我在旁边,他那样轻描淡写地和你分手,也只能说明他不在乎你。你为什么觉得泼了我,郑敖就会和你在一起?分分合合是你们两个人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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